期中過去的時候，宋曉楠在餐廳找了一份兼職做服務員，每天混跡在中國人和外國人之間，蹩腳的英語口語從磕磕碰碰到流暢，羞澀靦腆的笑容也變得明亮大方。
    她第一次拿到小費的時候開心了很久；
    她第一次點錯單，結果顧客沒有怪她，慶幸了很久；
    她用工資買了一條五百塊錢的裙子，心裏心疼了很久。
    那個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新聞上到處都是大雪封路的消息，整個上海變得銀裝素裹，馬路上都是皚皚白雪，宋曉楠早上走路去上班，一路上無處下腳，看著潔白的雪，然後自己一腳踩下去，留下深深的腳印，就感覺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了。
    到了店裏，已經有早班的同時到了，薇薇站在門口。對著她微笑：“早安，曉楠。”“早安。”
    兩個姑娘打完招呼，換上工作服，就開始打掃衛生，在餐桌上擺上餐具並檢查每一份調料的保質期和份量。
    “希望今天不要那麼忙。”薇薇說道。
    “是啊，雪下那麼大，什麼也不想做，隻想鎖在被窩裏呢。”
    “你這麼一說，顯得咱們很悲劇，是早班。”
    “怎麼會悲劇，下午咱們下班早，還可以打雪仗。”
    “有道理。”
    果然到了下午，店裏就隻剩下一桌客人了，點了咖啡和甜品，在那聊天。晚班的同事遠遠走過來，薇薇對著宋曉楠一陣擠眉弄眼，在宋曉楠的驚訝中，舉起手裏的雪球，對著十米開外的同事砸了過去。
    “哈哈哈！”薇薇站在門口笑彎了腰。
    同事見狀，不甘示弱的撿起雪球砸了回來，“嗖”的一聲，兩人見狀，側身躲開，“砰！”雪球砸在了玻璃門上。兩人一愣，第二個雪球已經破空而來。
    “偷襲啊！”兩人低頭衝進雪堆裏，三個人不易樂乎的打起了雪仗。
    “薇薇，你敢偷襲！”同事李棟大喊著，“爺要報仇！”
    “你來啊！你來啊！”薇薇邊說邊抓起雪球砸了過去，然後轉身便跑，李棟趕緊追上去，宋曉楠遠遠瞄準李棟的背，一個雪球精準的砸了上去。
    “宋曉楠！”李棟仰天怒吼。
    “哈哈哈！”宋曉楠得意地拍了拍手，卻瞧見李棟古怪的望著她身後，她小心翼翼轉過頭，看見店門口店長鐵青的臉。
    “宋曉楠！張薇薇！你們倆把地掃幹淨再回去！玻璃也給我擦幹淨！李棟，你傻愣著做什麼，上班了。”
    兩個人聞言，默默低頭，努力淡化自己的身影，拿了掃把和抹布，開始幹活。
    弄完這些，離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兩個人想著反正也晚了，便索性蹲在門口玩起了堆雪人。
    冰冷的雪將手凍得通紅，兩個人卻興致勃勃滾著雪球，雪紛紛揚揚落在身上，年輕的笑容幹淨而美好。
    堆好雪人，從廚房拿來兩片香腸做眼睛，胡蘿卜做嘴巴，再將手裏的掃帚插在雪人身上當手，一個可愛的雪人就完成了。
    兩人圍著雪人拍了很久的照片才離去。
    那個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宋曉楠所有的時間給了課堂和打工，她有很久沒有見到沈端方，沈端方也沒有再聯係她。寒假的每一個清晨，哈著冷氣出門；每一次夜晚下班，都會去買一份關東煮，給自己凍僵的手一點點溫暖。
    一直到12月28日那天，才回家過年。
    年後，很快又回來上班了。
    那天來臨的時候，宋曉楠還蜷縮在被窩裏不肯起來，沈端方的電話把讓她不得不把手伸出來找手機。
    “幹嘛？大清早的。”
    “嗬嗬。”沈端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你有沒有搞錯，都下午了，哪裏大清早了。”
    “哪裏都大清早。”她說道。
    “請你吃雞公煲，快出來，老地方見。”
    “好咧，”宋曉楠聞言，迅速從床上坐起來，心情像雀躍的鳥兒。
    “怎麼，今天有什麼好事兒啊，要請我吃飯。”宋曉楠快速趕到餐廳，坐下來問道，手裏熟練的涮著年糕，土豆，正要放粉絲的時候，沈端方的筷子一伸，擋住了她的動作。
    “粉絲容易漲肚子，最後吃。”
    “嗯？好吧，聽你的吧。”宋曉楠放下小碗。
    沈端方見狀，夾了塊雞肉到她碗裏說：“先吃肉。”邊說手裏還給她將飲料打開。
    “嗯。”她咬著肉，覺得自己好像在吃蜜糖。
    “感覺你一直在逃課嘛，都沒見到你。”
    “啊！”簡短的停頓後，一聲輕輕的“嗯。”
    “坦白從寬，都幹嘛去了，快說！”
    “那麼囉嗦！”他道。
    “有貓膩啊，端方同學。”她就是那麼隨口一說。
    “說什麼呢，吃土豆！”他將土豆放到她碗裏，她笑靨如花。
    窗外的天一點點變黑，街道兩邊夜宵的毯子開始支起來，夜貓子們紛紛出門行動起來，火鍋店的霧氣將玻璃暈染的朦朧而模糊，從裏麵看出去，好像被虛化的老照片，霧氣從玻璃上流下來，好像眼淚。
    “曉楠，跟你說個事兒。”沈端方有些遲疑的開口。
    “稀罕呀，你也會不好意的。說吧，什麼事情。”
    “這個呢，先在你那放一陣子。”沈端方從座位上拿起一個袋子遞過去。
    “什麼？”宋曉楠好奇地拿起來看，一條灰色的羊絨圍巾。
    “這是我之前女朋友送我的禮物。”
    “啊？”
    “你先收著吧，我現在有女朋友了，不方便留著這個。”
    “新……女友？”她慢慢吐出這三個字。
    “嗯。”沈端方說道，“李思音。”
    宋曉楠歪頭看他，沈端方夾了塊豆腐放進嘴裏，待咽下去之後才抬頭笑著問她：“你盯著我幹嘛？”
    沈端方，你是以為我的心是鐵做的嗎？
    她很想問他，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隻是將袋子收下，放在一邊，然後夾起粉絲放進鍋裏。
    “現在可以吃粉絲了吧？”她說。
    “可以。”他回答。
    她倒下粉絲，抬起頭看窗外自己的影子，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心如死水。
    我肯定不喜歡他，你看，我都沒有哭。
    之後，就經常看到他們一起親密的進進出出，一起上課一起下課，如影隨形，課間時分，都能聽見她的笑聲。
    好像那一次吃飯，是沈端方對宋曉楠的宣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