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就入秋了，Z大的風景一下子多了顧蕭索和寂寥，走到兩邊梧桐葉鋪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響，風一起，卷起地上的樹葉，好似一個個小小的人兒，調皮地在空中打幾個轉，再踩著舞步，姿態優美地落回地麵。學府變得好似一幅油畫，濃重的綠，極致的黃，一抹一抹，間或還有灰牆紅瓦。
    校園裏有一棵百年的銀杏，高大挺拔，春夏的時候，樹葉是綠色的，，一入了秋，就變成金黃，這是怎樣的一個顏色呢？每一片葉子，都好像被放在染料裏浸泡過，每一片葉子的顏色都是一樣的，遠看著，就像從天空裏倒了一盆染料下來，一直蔓延到地麵。
    在深秋開始的時候，宋曉楠迷上了古龍的小說，確切的說：是迷上了陸小鳳傳奇裏的花滿樓。那個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花滿樓。
    花滿樓是美好的，他樂觀、豁達、熱愛生命、尊重生命、寬容善良，俊逸秀雅並且武藝高強。
    上官飛燕於他在小樓裏初相逢，宋曉楠恨不得自己就是上官飛燕。
    在她日日夜夜拿著手機看小說的日子裏，周葉忍不住要爆發了：
    “我說你，怎麼老迷戀這種溫柔的男人？”
    “有嗎？不就花滿樓一個？”
    “你那不二周助呢？”
    “是哦。可能因為我脾氣急吧，所以比較喜歡那些溫柔的人。”宋曉楠趴在床頭說道。
    “恩，沈端方也蠻溫柔的，你喜歡嗎？”
    宋曉楠被問得落荒而逃。
    周葉笑的得意洋洋。
    有一日，，沈端方約宋曉楠出來吃飯，在一家上海菜飯館，很小的店麵，破舊的樓房，宋曉楠很好奇沈端方是怎麼找過來的，更好奇沈端方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地方，不是那些高端奢華的西餐廳才更符合某人的調調嗎？
    “我跑遍大半個上海，發現隻有這裏能讓我吃飽，飯隨便吃，醬蘿卜隨便吃。”
    沈端方很快給她解惑了。
    “學校的食堂你吃不飽嗎？你天天都餓肚子嗎？”宋曉楠問道。
    沈端方聞言，低頭不語，像極了農村的莊稼漢子。
    那一刻，宋曉楠又想起了花滿樓。
    一樣溫柔的人。
    隻那嘴邊淺淺的一笑，就好像見到了路邊盛開的一朵小野花，迎風搖弋，清新可人。
    可惜，那不是我的花滿樓，她想。
    “對了，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沈端方咽下嘴裏的飯菜，說道。宋曉楠聞言，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倒流回了心髒，胸如戰鼓鳴，所有的神經一下子拉得緊緊的，宋曉楠覺得心要從口裏跳出來了。她在期待著什麼，她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在她抬頭的瞬間，腦子裏轉過無數的念頭：他這個時候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他特意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他喜歡我嗎？他經常找我吃飯逛街是因為喜歡我嗎？他喜歡我的吧？他是要跟我表白嗎？那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這時候，沈端方也抬起頭，看著她。嘴角還含著一抹淺笑，他說：“你給我介紹一個女朋友吧。”用了陳述句。
    “嘩！”，所有的東西回歸原位，血液不再倒流，神經也不再緊繃，宋曉楠覺得自己果然夠白癡，竟然會以為他是要跟自己表白。
    “好啊。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呢？”她說完，低頭吃飯，味同嚼蠟。
    “漂亮的吧。”他說。
    “你沒女朋友會死啊！”她有些生氣了。
    “無聊嘛。”沈端方無所謂的回答。
    “你說你就不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嗎？”宋曉楠覺得自己跟自己杠上了。
    “你覺得我以年級第一的成績畢業和倒數第一的成績畢業，有區別嗎？”沈端方問道。
    有區別嗎？有獎學金拿？可是沈端方不缺錢，能獲得名譽？然後呢？找工作順利一點？未來的出路好一點？
    “對我而言，根本沒有區別，我畢業後就會去加拿大留學，連學校都找好了，留學回來鍍層金，就會去我爸爸的公司。我家裏不會允許我自己去創業，我也沒有想過自己去創業。”
    那一刻，宋曉楠知道，沈端方已經對自己被安排好的未來默認了，不會去反抗，那是一個讓很多人羨慕的未來，又為什麼要反抗呢？電視劇裏的少爺小姐，為了獲得所謂的自由，於是各種反抗，然後出去過自己的人生，宋曉楠覺得那純粹是日子過的太好了閑的沒事幹了瞎折騰，換做任何一個真正的窮人，想的都是這樣讓日子過得更好，而不是更自由
    死一般的沉寂，兩個人都埋頭吃飯，不再言語。
    窗外有車子駛過，響起一陣轟鳴。有客人在喊：“老板娘，結賬。”老板娘迅速的跑過去說：“十二塊錢。”旁邊有兩個出租車師傅在聊天，一個說自己今天才掙了兩百塊，另一個說：“你已經很不錯了，我到現在還沒到兩百呢。”
    這才是市井小民真實的生活。
    宋曉楠努力想找個話題，最終張了張嘴，又低下了頭。
    沈端方看了她一樣，覺得胸口悶的特別難受。
    回去的路上，沈端方騎著宋曉楠那輛小小的自行車，宋曉楠側坐在後麵，要努力踮起腳，才能不碰到地麵。
    “停停停！”她跳下車說道。
    “怎麼了？”沈端方停下來，轉過什麼問她。
    “你轉過去。”
    “幹嘛？”
    “哎呀！你就轉過去嘛！”
    沈端方轉過身，宋曉楠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咯咯”直：笑，一腳踩到了後座上，再搖搖晃晃的，把另一隻腳也挪上去了。
    “你坐穩啊，坐穩啊！”
    “哇靠！”沈端方大叫起來，“你小心點，別掉下來！”
    “你自己騎穩點。”曉楠拍拍沈端方的肩膀，“走呀！”
    單車晃晃悠悠的起步，然後逐漸變穩。
    行人、自行車、汽車，從他們的身邊駛過，連結成一條又一條的直線，他們像兩條小小的魚，在線條中尋找空隙穿過。
    馬路上的灰塵很大，有沙子入眼，卡的宋曉楠的眼睛生疼，她不敢伸手去揉，隻得閉上眼，手緊緊的抓住沈端方的肩膀，指節發白，有眼淚，慢慢從眼角溢出來。
    沈端方的呼吸也變得舒緩而敏感。
    這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單車駛入校園，車流人流變少了，路麵變得寬闊而平坦，兩個人都舒了口氣，開始交流。
    “你看，你看！美女！”沈端方一隻手握住車頭，另一隻手指著左側說道。
    有一個長發長腿的學生走過，車子一陣晃悠。
    “看路！你後麵還站著一個美女呢！”
    “那你給我去要手機號碼！”
    “那你停車啊！”
    “那我停車你給我去要手機號碼！”
    “好啊！你停車！”
    “你真的要給我去要手機號碼啊！”他雙腳踩著自行車，並沒有停下來。
    “那你先停車！”她也沒有跳車的動作。
    “你真的去要號碼啊？”
    “你究竟要怎樣！”
    車子漸行漸遠，聲音慢慢聽不見，有風吹過，卷起一地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