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年吐出一口湖水，艱難地攀著石塊爬上岸，染紅的血水順著石塊蜿蜒進西湖，鱘魚仰頭半晌，焦躁地甩著尾巴拍打岸邊礁石。要不是意誌力夠堅強，蘇瑾年早就因失血過多昏厥沉入湖底了。緩了口氣，蘇瑾年痛苦地撐起身子掙紮著做了急救。
    可憐信號彈早在湖水中泡得失效，何況這麼大的雨，發不發的出去都成問題。幸好在這一點上，蘇瑾年早有防備。
    拍了拍守在身邊的鱘魚，蘇瑾年艱難地伸手探進它嘴裏，好半晌，才掏出一味蠟丸。趁著頭腦清醒，蘇瑾年毫不猶豫地將之捏碎扔進湖中。
    蠟丸迅速溶於水中，看似無色無味，實則，卻是水靠少年馴養鱘魚時經常用到的法子，這一氣味尋常人聞不到，鱘魚卻會敏|感地循味聚集。
    水榭岸邊，召集了鱘魚群的水靠少年一見魚群反應，立馬竄入水中追尋而去。少年黑色的身子一入水，矯捷靈活，根本難辨是人是魚。
    封明將齊老交予手下照顧，忙沿岸緊隨。
    不過片刻，封明便看到了躺在岸邊石塊上生死不知的蘇瑾年，身側，最先趕到的水靠少年正扒開他的包紮為之上藥。而石塊之下，數十條鱘魚聚集成詭異的一圈。
    封明神色一怔，隨後便忙上前檢查他的傷勢。腹部一劍，傷勢本不算太重，奈何又在湖水中浸泡良久，失血過多，撐到現在實屬命大。
    蘇瑾年是看到草廬登岸的，兩者之間，相距並不算遠，幾乎就在封明趕到的同時，蘇離寒便察覺到他們的行動。以他的修為，尋跡而來不過瞬息之間。看著躺在地上一身重傷似毫無生息的蘇瑾年，蘇離寒第一次竟有種心顫手抖的錯覺。
    再多的怒其肆意妄為以身犯險、驚其陽奉陰違膽大包天，也不及此刻看到他形銷孑然重傷奄奄來的，心疼不安。
    蘇離寒深吸了口氣，幾步上前。
    封明忙退到一旁，道，“瑾少腹部中劍，傷勢因冷水浸泡而有些嚴重，加之失血過多導致昏厥，我立刻回城安排大夫。”
    蘇離寒微一頷首，無視了一直蹲在瑾年身邊之人，伸手將人扶起，圈在懷中，冰冷的觸感令他忍不住蹙眉，低頭看著那慘白無一絲血色的小臉，蘇離寒沉默著握住他的脈門，緩緩渡以真氣。待他氣息稍定，蘇離寒這才探手摸向腳踝，手下不正常的形狀和蘇瑾年昏厥中仍痛苦蹙著的眉頭，令他不由動作一頓，眼中神色暗極。伸手將人抱起，蘇離寒冷冽的眼掃過一言不發的少年，轉身便往城內而去。
    近日來，蘇瑾年一直都是占據了何知府的後堂小院，事實上，不說白雲莊在杭州城的房產，就是蘇瑾年之前應邀來杭州，也曾買下幾座私宅。如今，蘇離寒既來，自然住在自家宅內。
    西湖之宴，何知府早在第一時間便得風雨歇掌櫃秘密稟告，深知這一切是蘇青珞設伏計殺蘇瑾年，何弼清的心思動的倒是很快。雖然他不能出麵對蘇瑾年動手，但這不妨他囑咐掌櫃的對蘇青珞安排人手之事給予極大方便。
    封明回城急召大夫時，何弼清的人後腳就暗暗上門震懾了。
    何弼清自認自己的小動作掩人耳目，巧妙的很。然而，當蘇離寒抱著蘇瑾年出現在蘇府時，何弼清頓時心一沉。除非他即刻撕破臉，否則，要在蘇離寒眼下慢刀磨死蘇瑾年，那簡直就是讓他主子過往投進白雲莊的種種人情付出全部打水漂！
    何弼清隻略略思考了一會，就親自領人接了大夫趕過去。
    此時，杭州城大大小小隻要有點名氣的大夫幾乎都集中到了這所景色清幽的小院。診斷、開藥、煎藥，每一道步驟都在蘇離寒眼皮之下，就連藥方，都是經由蘇離寒一一過目之後再行會商。
    何弼清送完人，殷情卻不至過地慰問了一番，這才告辭離開，轉身出府，何弼清不由自主地輕呼了口氣，直到上了馬車，掩下車簾，他這才掏出錦帕抹了一頭冷汗。今日一見，蘇離寒此人，不愧是劍道封王的傳奇，難怪主上肯放下|身段一心交好，這樣的人就算成不了助力，也決計不能與之為敵！看清情況，何弼清深知謀殺蘇瑾年的想法，隻能就此罷手了。
    院內，蘇瑾年傷勢穩定，腳上斷骨也作了處理，他人小骨骼處於發|育階段，倒也不擔心日後會有什麼消極影響。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老話擺在那兒，他醒來之後也非得忍著了。
    看著人將藥汁灌下，蘇離寒這才領了封明去了書房，一直默默充當背景的水靠少年上藥換了衣服，自動自覺地跟了進來。
    此時，封明已經將杭州種種以及蘇瑾年的安排一一作了彙報，但這少年的出現，卻是完全不在預料中。
    是友非敵，也不過是他救了蘇瑾年之後的一種推測。
    被蘇離寒審視的目光一掃，水靠君隻覺得渾身一寒，那種趕腳，就像是數九寒天被他爹勒令下洞庭水遊個來回，不完成任務不給投食……
    水靠君立馬擺正臉色，垂臂站好，乖順的姿態一看就是家教過嚴，幾近虐待。
    封明抽了抽嘴角，詢問道，“今日之事，多謝少俠，還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水靠君抬頭瞄了瞄蘇離寒，小糾結了一下，道，“我叫褚灃，我爹是褚嶽。”
    褚灃這名字或許沒多少人知道，但褚嶽，大名鼎鼎的洞庭水鬼，綠林稱雄，水上一霸，想不知道都難。
    這少年竟然是褚嶽之子，也難怪水性奇佳，隻是，褚嶽之子會是路見不平舍命相救的？還是，蘇瑾年又特麼是什麼時候招惹來的！
    封明思前想後，蘇瑾年也就五歲那年君山大會時去過洞庭，瞧這少年也不過就十七八歲模樣，7年前算足了十歲，也不可能一麵念至今日吧！
    封明正在疑惑，褚灃一臉木訥地開口，“那條鱘魚是我辛苦訓出來的，一共也才12條！”
    木訥的少年臉紅了紅，小聲道，“其實送一條給他也沒什麼，反正小甲都賴上了……”
    褚灃此人，自然遠不及他爹有名，但一則江湖傳聞，卻被人笑話了多年。據說褚灃幼時被他爹帶去白家做客，這廝一眼就相中了花容月貌的白家小公子，抱著人不撒手求結親，結果，白家小公子也不是蓋的，天生暴力，將這世交揍成豬頭不說，愣是斷了他四肢扔進了洞庭。為這事，兩家大人大打出手，偏偏這兩人鬥毆完了，反倒青梅竹馬了。
    這事不說明什麼，不過是褚小公子患有性別辨識障礙症，偏偏，還就愛個容貌取人！
    封明眼皮子一跳，頓時感到頭皮一麻，有種被晴天霹靂給砸中的感覺。
    早知今日，當初那不長眼的東西被釣上來時，他就不該圖省事地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