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諺正聽得出神，啪——的一聲拉回了他的思緒。蘇青放下筷子不耐煩地喊道：“小二，結賬。”
    這一路而來，蘇青的脾氣變得很奇怪，老好人的木諺不管吃飽了沒，隻好依他乖乖收了筷子。
    “謝謝您呐，一共是十兩銀子。”
    蘇青眉毛一挑，將筷子扔了，“什麼？就這麼點菜就要十兩銀子，你們幹脆來搶吧。這些個菜放到洛陽城裏的得笑樓也不值這個價吧。”
    小二連忙陪笑道：“看著兩位也不是本地人吧。”
    “哼，不是本地人就要坐地起價嗎？”蘇青打斷小二的話，很是不滿。木諺在桌子下扯了扯蘇青的袖子止住他的話，衝著小二擺擺手示意他繼續。
    小二也是個好相與的，看著兩人也不像付不起銀子的，便耐心解釋道：“這位爺，實話和您說了吧。今年也不知怎麼著天旱得厲害，水源都幹的差不多了，如今在這城裏啊水倒是比金子貴啊。這個......所以價錢自然長了不少，我們這小本買賣也沒辦法啊。”
    蘇青橫了他一眼，譏諷道：“這麼大的店也算是小本買賣，難道開進皇城做了禦廚才是個正緊？你這張嘴倒也是會說話啊。”
    “爺，瞧您這話說的。”小二一時也被說的無語。
    看著蘇青鬧得氣氛僵了起來，木諺趕忙拿出錢袋掏出銀子來付賬。銀子拿出來一看才尷尬起來，原來手裏的點來點去隻剩九兩銀子了。
    “這個......”一路上花費自己也沒注意，這下可如何。木諺正著急著，突然想起自己腰間還有一塊玉佩，隻是......算了。木諺狠狠心將手中的玉佩遞給夥計，“拿這個抵可以嗎？”
    這玉佩通體雪白，隻留中間一絲翠綠，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雕工精致，線條流暢，做工也是一等一的，放到京城也算千金難求了。別說是這一頓飯就算是十幾頓都夠償了，小二看得樂得嘴角都開了花，忙點頭道：“可以的，可以的。”
    蘇青一把搶過玉佩，“欺負人不識貨麼，你們做生意的不就是講個誠信麼，這塊玉都可以包下你這座樓了，沒良心的拿著才心安理得。去，叫你們掌櫃的來。”
    小二無奈，遇上這麼個主兒，唉，倒黴啊。
    不一會兒，樓梯口傳來急切切的腳步聲。小二身後跟來了個樣貌平凡的中年男人，一身整潔的灰色衣衫，仔細看袖口上還繡著精致的同衣服一個色兒的卷雲花紋，頭發用冠高高束著，沒有商人的銅臭氣倒是十足像一個讀書人。
    男人朝蘇青點了下頭算是招呼，“請問公子找在下何事？”
    “堂前那副對聯可是你寫的？”
    “在下不才讓公子見笑了。”男人行了禮謙虛道。
    蘇青眼睛滴溜一轉，“字畫，字畫，這有了字自然得有畫襯著。我看你這整個大廳也沒副好畫掛著，不免有些空蕩。”
    男人微笑著問道：“公子有何見教？”
    蘇青擺擺手，“見教不敢，隻是我們剛才那頓飯欠了銀兩，剛好我這位有人擅畫，不知可否畫上一幅來抵這飯錢。”說完指了指木諺。
    難得看見他伶俐的樣子，木諺順從地衝他笑笑，上前一步，衝著男人一拱手，“學生不才，倒是學過幾年書畫。今天委實是唐突了，還望先生不要見笑。”
    掌櫃先生瞧著他不凡的氣質爽快地答應了，吩咐小二去拿筆墨。
    找了一張幹淨的桌子鋪開宣紙，挽好袖子挑了支合適的筆，木諺定了定神。作畫講究以氣運力，無氣則為死畫。提筆作畫，遠遠的眾人也瞧出他筆力渾厚蒼勁，整個人站的剛健挺拔，內斂含蓄的氣質慢慢散發出。心隨意動，萬千丘壑都好似在他心中，下筆如神，看得人賞心悅目，到讓人覺得他才是畫中的人。
    蘇青站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看著，仔細點可以瞧出他眼底淡淡的笑意。
    半個時辰過去了，木諺收筆，衝著眾人一笑回過頭看著蘇青。蘇青像是明白了他心意一般上前，接過他手裏的筆，寫下：華屋雜茅蘆，於西子湖邊別開勝境。停橈來把盞，在劉伶莊畔應集酒仙。
    寫完蘇青抬頭，兩人會心一笑。他心裏這幾天來的疑惑也在慢慢消散，有些事順其自然，何苦煩心呢。
    掌櫃先生拿起畫，山水畫中，筆墨畫最難，墨無變化就會顯得呆板。這人的畫甚是精妙，濃墨被淡墨破之，淡墨被濃墨染之，分出明暗，拉出距離。這濃淡層次多一分太枯顯得燥氣，少一分太濕則無生氣。西子湖邊，狂放的人兒舉著酒壺仰頭就飲，還可以看清喉間留下的液體。點墨之間，形態聚現，真真像是豪放的酒仙下凡，應了旁邊提上的字。
    倒是一副好畫，一看就知出自大家手筆，憑著這氣質樣貌......掌櫃眯起眼睛，看來這兩人來曆不凡啊。命人將畫裱起掛在堂間，衝著蘇青道：“謝過公子賜畫了。”
    蘇青擺擺手，扯著木諺就走。
    男人語調不變，在他們身後緩緩說道：“兩位公子身上的銀兩有限，在下倒是有一處宅子空著，不嫌棄就住下幾日，也算是在下對兩位贈畫的謝意。”想著，又加了句，“這幅畫恐怕也值得在下的邀請吧。”
    木諺一怔，怕被看出了身份，緊張地看向蘇青。卻見他笑道：“那就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