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淡，碧雲長，路茫茫。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①
    遊走的筆擱置在一旁，簾外芭蕉，綠蘿紅裳，梧桐細雨，魚鳥相趣......這些都已經無心再去描繪，歎了口氣，手無意間落在剛寫好的字上。反映了過來，抬起手，指尖已是一片濕膩，淡淡的墨跡像是自己此刻灰暗的心情。
    “無限思量。”輕輕念出，他將紙蜷成一團扔在紙簍裏。嗬，那量字的最後一筆已經被自己攪亂了啊。
    窗外一陣笑聲傳來，他移步窗前，院裏那人正和小狐狸玩的歡快。
    那人的額發簡單地挑了幾縷綰在腦後，剩下的青絲瀑布一般的在身後鋪散開來，隨著他的動作搖曳生姿。依舊一身青衣，就算是逗著小狸玩臉上也是一副懶懶的表情。
    小狐狸嘴饞想吃桌上的糕點，結果一竄上石桌，蘇青就揮手把它趕下來，來來回回許多次，不管什麼方向小狸都沒有成功過。要不好不容易跳上去了，蘇青就把食盤左挪右挪的，整的小狐狸左搖右擺、上躥下跳的吃不著。著急了大半天，狐兒有些發怒，眼睛睜得老大，一身火紅的毛皮更加鮮豔。
    突然，它瞅準了機會猛地跳了起來，蘇青沒有防備，一縷長發就被它咬住了。蘇青吃痛隻好放開手去護自己的頭發，一絲狡黠的光閃過小狐狸的臉龐，它立刻衝過去叼起一塊糕點就跑。
    真不愧是狐狸啊，木諺暗自感歎。
    還沒跑多遠呢，忽然一隻腳橫了過來，小狐狸甚至看得見那雪白的腳腕上閃著亮光的細小鈴鐺。但是想做出反應已經遲了，就這樣眼睜睜地撞了上去，骨碌碌——小狐狸圓圓的身子滾了好遠，口裏的那塊糕也早都不知飛到哪去了。
    蘇青慢悠悠地拍了拍鞋子上的灰，走到摔成一團的小狐狸身邊，揪著它脖子上毛提了起來，“咬我？”
    小狐狸一下子就眼淚汪汪地，黑漆漆的眼珠氤氳著水汽瞅著他。蘇青忍著笑重新從食盤裏拿出一塊糕放在它嘴邊，逗了逗，看著它委委屈屈地咀嚼。
    這......嗬嗬，木諺也覺得好笑。
    收起了心思回到書桌旁，執起地方細細地研磨。鋪開了宣紙，筆尖沾了沾黑墨，濃淡正好。思索了一會兒，下筆半刻而成，看著寫好的字木諺哂笑，怎麼就......寫了這個。
    一雙手偷偷伸過來捂住他的雙眼，木諺嚇了一跳，耳邊傳來那人熟悉的溫度，“猜猜......我是誰？”
    僵直的身子放鬆了下來，木諺苦笑道：“這園子也就我們兩個人，若還識不得蘇公子的聲音那還真擔的上你那一句，呆子了。”
    眼上的手鬆開，那人整個人都趴上了書桌去翻木諺剛寫的東西，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木諺是在笑什麼。他回頭，木諺看見的便是那一張明媚美麗的臉，眉頭微皺衝著木諺打趣道：“呆子，寫了什麼笑的那麼開心？”
    相思了無益，怨誰知，夢誰知。哪裏有開心，是笑自己的妄想罷了。“沒什麼。”合起桌子上的紙張，片刻又加上一句，“隻是信筆提了幾句而已。想到許是呆的久了，眼界倒是狹小了，畫不出什麼來，倒是學著文人騷客在這裏附庸風雅起來。”
    蘇青也不追問，看著麵前清雅溫潤的人有些怔忪。
    “在想什麼？”木諺好奇，什麼時候這人也會有這副模樣。
    蘇青起身站到窗前，剛巧是木諺剛才站過的地方。外麵是安靜的，院裏柳樹的柳絲隨風婀娜擺動，增添了一絲俏皮。這裏......剛好可以清楚瞧見自己和小狸的一舉一動，蘇青心裏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嘴角的笑帶了一絲暖意。
    最喜歡的還是他洗盡鉛華的自然模樣，笑容裏不帶一絲刻意和算計。像現在，除去了平日裏露出的嫵媚風情，純淨地像是出了水的芙蓉，那安靜的笑容像是冬日裏的第一縷陽光。此刻風拂起他的衣擺，感覺像是要乘風而去。
    蘇青回過頭來，“景言。”
    “嗯？”
    “我們出去走走吧。”
    這個人應該就是和風一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才對。自己呢？也許年少時也有過踏遍四川，周遊諸國的夢想吧。也想過憑著一身技藝光耀門楣，經曆這番生死後，現在所求的不過是得一知己，平平淡淡一生就好，如果......如果是和他一起看盡四時，覽遍群山，那麼，也無憾了吧。
    木諺衝他點點頭。
    風側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吹開桌上的宣紙，紙張迎風搖搖晃晃，上麵寫著：倚雲低首望，可知心。②
     注：①，②均來自《花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