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所謂伊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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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師父他老人家便一腳踹向我,嘴裏含糊不清說著:“臭小子,開門去,來生意了。”
    摸摸被他踢到的屁股,我慢騰騰極不情願起了身,真是,大冬天介,哪裏來的客人?咱們又不是客棧,小小的打鐵鋪而已……
    “快點兒,不然我做飯,你沒的吃。”師父作勢恐嚇道。
    “……要是您做飯——”,我頓了一頓,估計著彼此之間的距離,夠安全,便扯開嗓子道“我情願不吃——”
    係上棉袍帶子,我一溜煙跳下床去,不理會他老人家躺在炕上七竅生煙的樂景。
    出了房間,哈——威龍吐霧,好冷好冷,忙把手揣進袖筒之中。一宿醒來,門環上掛了厚厚一層細小的霜,晶瑩剔透,像是之前簌姐姐被我摔壞的凝脂玉環——隻是這東西厲害多了,記得第一年冬天到這裏時,因為貪玩握上去,手心被生生揭掉一層皮,後來細細養了半個月才好。
    隔著袖子轉動門環,抬起門閂,往內裏拉開,抬腳便出了院內。
    拉開幔布,卷好,擱到竹筐裏。從南牆角裏搬出生火的幹草、木柴,在鐵爐底先鋪上一層芝麻秸稈,折碎的細鬆枝,最後是大塊兒的朽木。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引著秸稈,看著火勢一點點上來。
    剛想要烤烤凍的發僵的雙手,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街角傳來,抬頭時,那馬已然停在鋪子前。
    馬上安坐著一人,錦緞袍子,繁複祥雲紋飾,月牙色的袖口處露著赤炎襯裏,極為順眼。麵容不消說,玉樹臨風大抵也是這般模樣。
    重點是那馬,竟然渾身上下一色兒可鑒暖白毛兒,唯有尾尖兒一點黑亮,那馬相貌極為清俊,眼如懸鈴,瞳生五彩,頸長似鳳,耳如柳葉,混若師父說過的皎雪驄。
    許是被我盯著,馬兒極不耐煩撩了撩著蹄,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吞吐著大片大片白蒙蒙的霧氣,比我的威龍吐霧壯觀多了。
    那人伸出細長皮鞭,挑起我的下巴,眼睛眯做一條線,問道:“可是姚離?”
    姚離?莫非我長得有些像?我不做聲色將頭側偏,遠離他控製,搖頭笑道:“公子定是認錯人了,小的並不姓姚。”
    他微微蹙起秀挺眉毛,貌似不信:“不是?那你為何在此?”
    ……!誰說在這裏的就隻能是姚離了?難道方小六便不成麼?我皺皺鼻子,無奈何狀:“這位公子,這裏隻有小的方小六,若是毀了您的興致,還請擔待。您老來這兒,是打鐵呢打鐵呢還是打鐵呢?”
    “打鐵?”那人疑問更深,似乎剛剛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依舊停留在我臉上,露出極為古怪笑容:“方小六?鐵鋪學徒?真是有趣。”絲毫不理會我言語中譏諷之意。
    真是遲鈍。像他這種大家公子哥兒定是被當做寶貝一樣養大,周圍人哪個不從?即便養傻了也情有可原。暗自同情一筆,我換了張臉,憶起自己職責,笑容滿麵,殷勤問道:“公子可是要釘馬掌?”
    “?”那人又是不可思議之相,笑道:“我來尋姚離。”
    又是姚離……這位公子真是鍥而不舍,輕不言敗。隱隱抹去額頭黑線,秉著師傳精神,我曉得這廝生意是做不得了。於是,慢慢開了口:“這位公子,若如無事,還請令挪他處,不要耽擱了小鋪生意。”
    那人不怒反笑,眼波盈盈:“姚離既尋不著,逮了你去也好。”
    這人絕對胡攪蠻纏,今日定是來攪局的。索性不去理會,想罷,我便轉身往鋪子裏走去。不妨,被這人用鞭攔住了去路。
    “你——”我微惱看向他。
    依舊是假模假樣的笑臉,眼中戲謔之色頗為明顯:“我今日來尋你,為何要躲?”
    一副少爺的性子十足,思及此,我勉強哄著他:“尋便尋罷,如今見著了,放手可好?我還有事情做。”
    這廝居然欺行霸市,臉色愈加清明:“既然尋到了,你便同我回山莊去。”
    山莊?這又是哪一出?糾結到頭大。正當我不知如何自處之時,抬眼見著師父不知何時挺立於門檻之上——師父即使這樣也是彌補不了您老身高上的缺陷的。何況,大門還是昨兒上的漆——我極為哀怨看著氣定神閑的師父。
    師父使了眼色後,朝那人恭敬施禮道:“少莊主蒞臨,未能遠迎,失禮失禮。”這是何等修辭?
    好在那人不甚在意,隻微微點頭,指了指滿頭霧水的我,笑的燦爛:“這人,我要了。”
    我要了是什麼意思?我看向師父。
    他老人家竟點了點頭:“承蒙少莊主不棄。”好歹買東西也應講講價罷?您這一副急於脫手的模樣是怎麼一回事?
    正當我欲發作,師父話鋒一轉:“隻是,劣徒並非少莊主所尋之人。還望少莊主以大局為重,早日尋得故國遺後,開啟天樽。”
    故國遺後?開啟天樽?置身事外的我靜靜看著兩人交鋒。
    少莊主低眉笑了數聲,淡淡開了口:“鏤月山莊所要的東西尚未有得不到的。莫非,蘇管家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些?”
    “少莊主言重,蘇某早已不在其位,如今隻是山莊舊人而已。”師父終於舍得離了門檻,踱步向我走來。
    “蘇管家之意是不謀其職?”少莊主挑了挑眉毛,笑意不減,隻是聲音偏冷:“蘇管家莫不是忘了鏤月山莊莊規?”
    “入莊一日,終生為事。”師父停住腳步,雙手背於身後,挺直了身板,鏗鏘有力回道。
    “那這人——”少莊主微微笑著,眼睛眯做狐狸一般。
    師父看向我,一副為師也無可奈何之意。自然,當前這種形式容不得我出口——命是師父撿的,即便今日將我交出,又能如何?隻是可惜了剛生好的爐子,本想烤了白薯吃的——哎,真沒口福。
    “怎麼?不樂意?”少主見我耷拉下眼,收回鞭子,笑盈盈問道。
    “少主——”師父截過話去。
    “我隻聽他說。”頭並未回,笑意裏已滲了絲絲威嚴。
    我能有什麼說辭?今日師父早早將我放了出來,用意明顯的很。方才那番推脫不過是使那所謂的少主確信我就是他所尋之人罷了,我倒也無怨。隻是——這姚離究竟是何人,非要我去頂,恨。
    我微微抬頭,迎著薄涼的淡淡晨光,反笑道:“樂意至極。”從今往後,我便是那無知蹤影的姚離。你若做戲,何樂不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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