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空氣隱隱地還沉澱著白天裏的燥熱，而太陽下山以後似乎到處都在湧動著沉悶的氣息，我的心情極度抑鬱。不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是怎麼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嚴寒酷暑的，如果他們無法忍受說不定空調之類的家用電器會早個幾千年被發明……心情煩躁，我一邊歎息著一邊在城堡中踱來踱去。但此時或許回到房間中做把扇子才是最實際的。
    感覺裏，這似乎是我記憶中最熱的一天，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在中世紀。
    恍惚間我似乎突然懷念起卡美洛的那個避暑的小花園了，那裏有充滿綠意的濃蔭，有玫瑰花的點綴，還有令我悠閑自在的小秋千。不知那對兒白鹿夫婦如今在森林裏過得可好，據說在卡美洛失火的前一天桂妮薇兒公主仿佛突然預知到了什麼似的將它們放歸了大自然。
    ——是嗎？可是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穿行在一座古樸而簡約的城堡中，似乎是悶熱的空氣的流動讓這座古堡更顯得空蕩與寧靜，騎士們大多不在城堡，他們去了哪裏？也許是正騎馬走在曆險的林蔭路上。
    “多美的羽毛啊！瞧——還有這雙眼睛，多麼銳利，多麼有神啊！”帶著魔法般蠱惑人心的聲線穿過了高聳的泥土牆在空氣中靜靜地顫抖著，“傑蘭特，你的好夥伴今年幾歲了？”
    傑蘭特平日裏是為不苟言笑的紳士，但此時卻因為眼前的這位德高望重的大法師的異常舉止而有些哭笑不得。
    夕陽將最後的一抹餘溫灑在他的身上，一身灰鬥篷的莫林魅惑地勾了一下嘴角，並且笑眼迷離地注視著落在他手臂上的那隻鷹，難道他還真以為遇見同類了嗎？
    呆呆在站在城堡的回廊上，呆呆地望著視線裏的那一抹側影，但因為拱柱的遮擋其實我看到的隻是半個側影而已。灰袍的巫師微抬起手臂念咒般地對那隻鷹嘀咕了幾句，然後又輕勾了一下嘴角擎起手臂讓鷹飛了起來……我不得不承認那一刹那間動作的身影酷極了！
    “為什麼你不問我對鷹說了什麼？”望著鷹高遠地飛去的身影，透過某人的側影我看到夕陽氤氳下他的唇邊勾勒出更迷離的笑容。
    “我又不是凱。”傑蘭特回答的聲音很平淡，從某一刻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仰望注視著高空。
    “你不問，我偏要告訴你！”夕陽的慘淡光影中，一雙奇異的眸子就像深夜最迷離的月光，隻是瑩瑩的灼光卻並非純粹，銀色的瞳孔於最深的眼底總是不經意地迷離出一抹神秘的綠，這一瞬間的色彩總是帶著一股熟悉的魅惑。“我讓你的鷹去卡米利亞德通知裏奧德格蘭斯王要在女兒的婚禮上送來一張圓桌，並且這張圓桌要盡可能的大，因為婚禮上所有亞瑟王的騎士都要坐在這張桌子上。其實，這是凱的提議！”最後某人還加了這麼一句。
    我突然覺得很不妙，莫非桂妮薇兒最愛大圓桌的“癖好”還要更遠並且更久地傳播下去？
    傑蘭特轉過頭望了巫師一眼，然後又仰望向鷹飛去的地方。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桂妮薇兒——凱說要在婚禮上給她一個驚喜。”
    驚喜？這麼悶熱的天氣我竟然忍不住冷顫……
    “我又不是凱。”相同的語氣相同的表情，傑蘭特依然注視著高空。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用一隻鷹傳遞消息的？”麵對一位極度深沉的紳士，某人的話反而越說越多。“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賦予了它語言的能力，它可以重複我剛才對它說的話。”
    原來他把鷹變成了“鸚鵡”！可是一隻鷹突然開口說話，不知我那父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朦朦朧朧的夕陽光影中一抹高大的身影恍惚地映入我的眼簾，銀色的鎧甲因為渲染上了夕陽的溫潤而更顯得引人注目，“桂妮薇兒……”
    “灰背隼，救我啊——”還未等走來的人說些什麼，也未等自己的目光移上他的臉孔，我便驚呼出聲而且用的是……那個神的語言！
    當然在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心思去察覺朗斯洛詫異的表情，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看到了朗斯洛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隻見灰袍大法師突然像一隻展翅的鳥兒一樣“飛”了過來，他出現在我跟朗斯洛之間，一雙犀利的眸子刹那間有如在迷霧中月光下若隱若現的帶著妖冶氣息的神秘古玉，隻是那抹不清晰的玉光直直地鎖定在前方，然後他像貓兒一樣縱然飛身而起——
    “吱——”一隻小小的老鼠被他緊攥著手裏時絕望地叫了一聲。傑蘭特在某一瞬間向這邊望了一眼，隻是他平靜的表情並未出現一絲異樣就恢複了先前眺望的姿勢，而朗斯洛在更近的地方觀賞到這樣一幕似乎也沒有一絲波瀾的反應。
    難道是他們平日裏都已經習慣了？看來被雷到的隻有我一個人，但無奈卻隻能唇形誇張地望著他：看來一個偉大的大法師形象全被他毀了，這個妖怪！
    “一隻老鼠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某人提著剛捕獲的小老鼠的尾巴遞至我跟前，“你沒有見過老鼠嗎？”
    會捉老鼠有什麼好得意的？我還會呢！我瞥了瞥某人得意的囂張神情不屑地默默嘀咕道：真以為自己是老鷹的同類嗎？！但是眼見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小老鼠轉瞬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我仿佛突然湧出了幾分同情心。
    “大鳥大鳥……”不小心叫錯了。過了一會我輕輕地湊到了他的耳後小聲問道：“那個人真的是朗斯洛嗎？還是朗斯洛中了邪惡的女巫的魔法？他為什麼沒有帶上他從不離身的弓箭？”我在說話的時候目光不經意地還瞥了朗斯洛幾眼。
    “朗斯洛，公主殿下說這個小家夥挺可憐的，不如你送它回家吧？！”大法師突然嚴肅了起來，他將小老鼠遞向朗斯洛的刹那間真的就流露出了幾分國師般的威嚴。
    送一隻老鼠回家？虧他想得出來。
    朗斯洛略一遲疑然後才恢複了理智，這時我才明白朗斯洛爵士剛才的平靜也是因為被雷到了。因此，我斷言，這個妖怪平日裏絕對不會……那樣！
    朗斯洛轉過身，在他離去的時候我沒有對上他淺藍色的目光，我等待著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看我一眼。我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我的等待從沒有換來他的目光，而我的躲避卻總是讓他久久地凝望著我，我們之間，不是我在躲避，就是他在逃避。
    在城堡高高的城樓上，朗斯洛離去的背影映入了我的視線，但是我低下了頭，望著青灰色地麵上漸漸遠去的那道欣長的剪影，其實在黃昏的色調中每個人都顯得很孤獨、很落寞。
    “朗斯洛之所以沒有帶著他的弓是因為，因為……在憂鬱城堡的那次他的箭射中了我，之後我一見到弓箭就，就……”吞吞吐吐的口氣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低垂著的頭忽又抬了起來，化身為大法師的無常突然莫名地問我道：“你明白嗎？”
    “呃？——好像明白。”明白才怪！
    但是他說的憂鬱城堡我知道，那裏就是亞瑟、朗斯洛、無常還有梅爾沃斯這些人與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破舊的閣樓，但是一把大火過後那裏不知如今成了什麼樣子？
    “所以作為我裝扮莫林的條件就是朗斯洛從此不可以再用他的弓。”由於逆光的原因，鬥篷帽下的臉孔一片蒙蒙暗，但是聽到這句話時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麼，但是當初不會是我向朗斯洛提出來的這個“請求”的吧？
    “朗斯洛從來不會放下自己的弓……”回想起一個似乎是夢境裏的畫麵，以及當時凱的“配音”，我不禁嘀咕出聲。
    “明知道那張弓與自己的生命息息相關，但朗斯洛還是放下了它。”
    “為什麼？”我像是不經意地脫口問道。
    “傻唄。”簡短的回答，聽似平淡但是卻在我的心中掀起了一陣輕微的漣漪。
    太陽的最後一縷光暈隱沒於地平線，黑色的幕布終於輕悄悄地降下，不知在何時那個灰袍的身影突然換上了白裝，銀白的發絲罩在了神秘的鬥篷帽下，帽沿兒遮住了他的眼，月色般的精美覆在他的臉上更增添了他的神秘，但同時在他的身上也散發著一種近似詭異的氣息。我搖搖頭，眼前的這個身影，明明有著天使的羽翼，但卻更像是從地獄來的……白無常！？
    在我的身側他輕輕地撲扇了兩下潔白的翅膀，一陣涼颼颼的晚風適時襲來，刹那間的感覺竟是神清氣爽。
    “無常。”我直盯著他的翅膀問道：“能不能借我幾根鳥羽，我想做把扇子，天氣實在是太熱了。”
    他太吝嗇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以後每次想扇動翅膀的時候離我近些。”
    因為他的翅膀一直在扇動，所以我一直緊跟在他的身邊並且不停地說著讚美那對兒翅膀的話，誇得無常把自己的翅膀扇啊扇……
    離開某個地方的時候我似乎是特意地往某個方向瞥了一眼——
    傑蘭特果然還愣站在同一個地方……
    半路上我遇見了高文，這次這個冰冷的少年竟然先開口跟我說話，這太難得了！
    “桂妮薇兒，你在跟誰說話？”
    他就站在我的身邊啊！
    我伸出手指向無常然後又順勢地比劃了一圈兒，“跟風！”
    “風？”少年一臉的狐疑，不過他這個時候的表情還真是傻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