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淩晨我才睡著，醒過來的時候，我看了下手機，才6點。這麼算計著，睡了2個小時候還不到。本想接著閉眼，可渾身黏糊糊的難受，身上一股味道酒釀似地。
    怪不得何小羽受不了我，我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
    於是爬起來仔細洗了個遍，一身爽利之後，便拿起吹風優哉遊哉地吹頭發，吹著吹著，突然聽到外麵“砰”地一聲，有什麼硬物被狠狠砸到了地下，還伴著一聲怒吼，“吵死了！”
    我趕忙把吹風一收走出去，何小羽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一臉沒睡醒的惱火樣，眼下還有一團青黑，“方力！一大早的，吹什麼頭發！”
    我看到地上滾著個玻璃煙灰缸，還好是地毯，不然可就碎成渣了，這才想起這吹風聲音有點大，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不好意思，沒想到把你吵醒了。”
    他餘怒未消，“不許再吵了！再吵就給我滾出去！”
    他這起床氣真是大的嚇人，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抱著他醒來那個清晨，他也差不多這個火氣，掄起個鬧鍾直接把我砸跑了。隻是那日軟玉溫香在懷，今天我隻有兩袖清風，孑然一身，不覺得有些諷刺。
    他似乎也沒再等我答話，倒頭又睡了過去，我這才發現他原來是趴著睡的。雪白的被褥裏露出大半烏黑的頭發，毫無防備的少年姿態。
    突然想起好像看過什麼報道說男人趴著睡不僅壓迫內髒而且容易遺精……是不是該上去提醒一下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想到……遺精……我隻覺得臉上一熱，便折回了自己的床。我靠，一大早的我在想什麼亂七八糟！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也不知道什麼點兒了，隻覺得周圍嗡嗡響著，準備把腦袋掉個位，臉上突然一痛，我“哎喲”大叫一聲，頓時醒了。
    剛想破口大罵，突然意識到床邊站了個人，雪白的襯衫筆挺的，麵無表情。頓時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嘿嘿，何總，早啊。”
    捂著臉，左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也不知他剛才捏我的時候，是不是也這副表情。我跟人調笑慣了，下意識地就甩出一句，“哎喲何總，莫不是我這臉手感太好，您不舍得放手了？”
    他還真猶豫了一下，這才把手放開，“你還不起床？幾點了！”
    我見他板起一張臉，趕緊一看手機，唉呀媽呀9點半，說好的10點半開會，還真不早了，我哀嚎了一聲從床上蹦起來撲進盥洗室。正洗漱著，突然想起昨晚好像衝撞了他，大概是心裏本來不爽又借了點酒氣，卻不知他會不會記仇。
    有點惴惴地走出去，他正坐在我床上，卻不知幹嘛在那偷偷笑著。我正猶豫要不要打招呼，他已經看到我，臉上的笑立時收了起來，“還不快換衣服？”
    我“哦”了一聲，想脫掉衣服，發現他還在那坐著，這手頓時也伸不出去，隻訕訕笑道，“那個何總，你能不能別這麼含情脈脈地看著我，人家會害羞的。”
    他一愣，便罵起來，“誰含情脈脈了？”不過說完，還是老老實實把頭轉了過去，我看他脖子根都紅了，腦袋頓時也有點暈暈乎乎的。
    三兩下把衣服穿完，我摸了摸胸口，我靠這一大早搞什麼？玩的就是心跳麼？
    去餐廳吃早飯，突然發現少了王洛涵，問起張朔，他說王洛涵發燒去不了了，拿了點早餐給他。我隻覺得有點奇怪，昨晚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發燒，不過也沒多問。飯畢，一行人便往印象桃源一期的會所走去。
    酒店離那裏不過十分鍾腳程，還沒到地方，我已經被震天的鑼鼓聲衝昏了頭。大門口齊刷刷兩排旗袍美女，一波人敲鑼打鼓奏著金蛇狂舞，一副燙金大字在火紅的橫幅上熠熠生輝，差點閃瞎了我的狗眼，上書，“歡迎何總蒞臨考察”。
    我剛喝了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這他媽什麼陣勢？市長考察麼？難不成是春節晚會？
    前方已有一個穿灰西裝的中年人屁顛屁顛跑過來，肥手一伸，一臉堆笑，“何總，您好，我是印象桃源一期的負責人王博。”
    何小羽眉一抖，強忍住要爆發的情緒握了上去，對不遠處那堆鬧劇點點頭，“王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那王博竟然還有點得意，“這是我們特地為何總的到來安排的，務必要弄的排場，弄的熱鬧，弄的虎虎生威。”
    張朔在後麵一臉賤笑，“那應該再弄個舞龍舞獅，更好的，請兩個角兒唱唱西皮二黃什麼的。”
    那王博一拍腦門，“好主意，還是張主任腦子活絡！”
    我心裏笑得差點沒背過去，嘴一快，“王先生，您以前是不是機關裏寫報告的？”
    那王博大概也不認得我，不過我沾了何小羽的光，他立刻畢恭畢敬道，“您怎麼知道？我以前就在區委宣傳部幹過。”
    我肚子裏笑得快要抽筋，何小羽臉一板，“還不快都給我撤了？”
    那王博一愣，何小羽怕他不肯，又加了一句，“趕緊撤，不撤我就不進去了！”
    王博被嚇得一哆嗦，不敢多問，趕緊轉身往回跑了去，不一會兒那邊便散盡了。
    張朔在旁邊“嘿嘿”笑道，“何總，怎麼不多看看？他們弄出這排場估計也費了不少功夫，現場版的金蛇狂舞我還第一次聽到呢。”
    何小羽瞪了他一眼，“我煩看到這些東西，更煩聽你們在這裏扯皮！”
    我還在笑，何小羽又瞪了我一眼，“你也是，就你話多！”
    我一下收聲，張朔跟我聳聳肩，簇擁著何小羽往前走去。
    雖說是會所，裏頭的會議室倒別有一番雅致，不愧是精心打造的精品樓盤。開會內容沒什麼，但看到對麵的編製我卻一震。
    裏頭竟然有林總。這個林總就是林向輝，沒想到他被調到了現場做監理，之前跟他那些不愉快的回憶一下子湧了上來。他看到我們，不認識我似地，隻是一一跟來人握手，我便也當沒事人似得，胡亂寒暄了幾句。
    開完會，他便跟王博陪我們走現場。房子很快就要交付，所有部分都已經完工了，題目是印象桃源，走的是中式的風格，一襲綠水兩側青瓦白牆，真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如入桃源仙境，竟跟我的宣傳冊做的分毫不差。
    不知不覺就想，以後要能把家安在這裏多好。
    隻可惜仙境太貴，凡人沒錢。
    恍惚想了一下，便聽到何小羽的聲音，“方力，你覺得這地方怎麼樣？”
    他走在前麵，背後一片叢綠的青竹，襯著黑衣白衫，說不出的清俊優雅，我隻覺得喉嚨一窒，忙笑道，“建築做的好，景觀做的更好。我看了不少樓盤，也沒見過能把徽派和嶺南園林的風格融合得這麼好的，簡潔明快，高雅脫俗。”
    他一聽，似乎有些詫異，“你還挺懂的。”
    我心想做這個項目這麼久，這些資料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便道，“我之前也做過些研究。不過就算從普通消費者的角度看，住在這裏也實在非常愜意，真有種遠離塵囂樂而忘俗的感覺。”
    何小羽有些得色的，“花了這麼多心血，投入這麼多成本，自然得有些回報。”
    我見他聽了兩句讚美便飄飄然上天了，隻覺得好笑，便更得勁兒地拍起馬屁，“那是，就算過了幾十年，也是經典中的經典，眾人學習的榜樣。”
    他沒再說話，不過看他臉上那神色，就像是開家長會時兒子被老師表揚了似地。看來他接手這項目沒多久，在他心裏的分量，竟然這麼重了。他這種神采飛揚的樣子，晃的我眼花。
    他又往前走去，我緩緩跟在張朔後麵，張朔奇怪地看了看我，我怕他亂說話，“噓”了一聲。能少見到一點是一點，我不想被搞的心肌梗塞。
    看了幾間別墅的樣板房，都是美輪美奐，我是覺得眼花繚亂，何小羽卻沒什麼特別興奮的感覺，不過也是，他這種人，這種東西估計早就看的審美疲勞了。
    直到走進一間兩房一廳的不到100平米的高層，何小羽突然眼前一亮。
    “這個樣板間是誰做的？”
    王博趕緊接話，有點緊張的，“怎麼了何總？”
    他沒發話，卻把目光投向我，“方力，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料到隔這麼遠他也能逮著我，隻想，怎麼？難道剛才我發揮太好，他一下對我刮目相看了？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中有股神采，應該是覺得不錯。我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把腦袋裏能挖的詞彙都挖了出來，
    “整個色調以米色為主，沒有多餘的裝飾，簡潔大氣，讓人有種沉靜的感覺。一些小細節也很用心，比如陽台上小庭院裏的細砂和白色鵝卵石，還有花瓶裏幹草做成的雕塑，簡單而紋理豐富，有種樸素的藝術感。最重要還是這房子的格局好，采光通風都十分合理，哎，我都想在這買一套了。”
    其實我都是瞎掰，主要還是察言觀色，再拿話往上套，何小羽一聽卻頗為滿意似的點點頭，“你若真想買，我可以讓他們勻一套內部房給你。”
    我一愣，還有這等好事，“那也是內部價麼？”
    他見我這麼得寸進尺，道，“有房就不錯了，你還想要內部價？”
    若是正價，賣了我也掏不起錢，便笑道，“那何總的美意我心領了，可惜小小工薪階層，無福消受啊。”
    張朔上來拍拍何小羽的肩，笑得一臉曖昧，“何總怎麼這麼小氣，就送套給小方好了，你也不差這點是不是？不說是金屋藏嬌嗎？”
    我心裏一咯噔，想你這玩笑開得太大條了，旁邊的人會怎麼想？果然，王博的嘴已經張成了O字，眼睛都快瞪了出來
    我趕緊哈哈一笑，“張主任，您就別拿我開涮了，何總度量大不當回事，你可要折煞我的老臉了。”
    王博便也輕鬆下來擦了擦汗，“哈哈，張主任，您，您可真幽默。”林總在旁邊倒看不出表情，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他嘴角有著一抹說不出的冷笑。
    何小羽直接忽略了我們的對話，又問王博，“做的不錯，這是哪家公司做的？”
    王博一聽他的口氣，臉上便堆上了笑，“是間叫雅博的小公司，何總要覺得做的好，後麵的合同就都簽給他們。”
    何小羽笑了笑，也沒說話。我想這就是在上位者地所謂高深莫測，你一個亂笑，下頭的人就得把腦袋想破了。
    他又走了兩遍，看來是越看越喜歡，走出來的時候便跟王博道，“晚上你們去酒店把我們的行李拿來，這幾天我就在這裏住了。”
    我一愣，心想這樣板房怎麼能住人？王博的臉已經炸了，“何總，您要住這？”
    何小羽一臉奇怪的，“怎麼？都這個時候了，別告訴我這個房子還沒完工？公司有規定，樣板房得按實際交付的標準去修，別告訴我隻是個花架子。”
    王博立刻訕訕的，“那倒也不是……何總若要住，還得給我們一天時間打掃打掃，換一下被褥什麼的……”
    大概覺得他說的也沒錯，何小羽便信步走了出去。我隻覺得他這個決定也太突如其來，怪不得這年頭做手下的都這麼難，領導喜歡拍腦袋，隨便兩句話就把下麵的人搞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