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向貴妃請安的大殿上，氣氛極為緊張。
    端妃與姬昭儀第一次沒有坐到一起，明妃與端妃勢同水火，漣貴妃不動聲色望向明妃的眼神也變得淩厲。
    唐小糖原先還有些稀裏糊塗，聽了兩句算是明白了還是因宮女茜草的事。明妃的人打了貴妃的人，‘端妃的人’打了明妃的人，而姬昭儀又在與姑姑使性子……
    她看著這幫女人鬥來鬥去，絲毫沒有要參與的意思，聰明地坐在一邊低眉順眼，做無辜狀。
    端妃冷冷道，“淩仙宮的人在宮裏橫行霸道，無法無天確實該整治整治了，免得到時皇上看著礙眼，說本宮與貴妃姐姐掌管後宮不力啊……”說著，瞟了昂首挺胸坐著的明妃一眼。
    後宮一直由貴妃與端妃合力掌管，明妃才來一月不到，就將二人一起得罪，看樣子卻還是有恃無恐。
    漣貴妃還未作聲，底下一名正三品的婕妤已經拉長聲音開口道，“前陣子，本宮宮裏的人也有跟本宮哭訴的，說從內務局領的衣物被人搶了。本宮還以為誰呢，後來一打聽啊才知道，原來是這位威風八麵的明妃娘娘！”
    這話說得諷刺意味濃厚，明妃冷哼回嘴，“本宮的人先到自然是本宮先得？何來搶一說？東西可沒掛上婕妤娘娘的名號……”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吵起來。
    漣貴妃最沉得住氣，悠悠品著茶。唐小糖看她不急不躁的模樣，一時也不明白她有什麼後招……
    品了半盞茶，漣貴妃才開了尊口道，“去把那兩個小太監帶來！”
    明妃一聽，臉色白了白。端妃麵上露出幾分譏誚。
    小太監剛一瘸一拐地被帶到，就與聖駕撞在一起。小太監慌忙跪下磕頭，裏頭的嬪妃們也一齊出去迎接。唐小糖偷偷看了漣貴妃一眼，見她滿麵篤定傲然，看來是掐著點故意讓皇帝撞見。
    帝妃禮畢，便迎進殿裏。貴妃與德妃伴在皇帝兩側，明妃隔著端妃楚楚可憐地時時瞟向皇帝。
    那人打眼一掃，已知殿裏氣氛古怪，個個哀怨，而那個闖禍精還裝出一副乖巧無知的模樣。
    “門口二人怎麼回事？”
    明妃立即起身，淒楚道，“回皇上，是臣妾的貼身婢女與他們言語不和，起了些小爭執。”
    婢女與太監起了小爭執，那就是小事，但看太監滿臉慘白，走路不穩，顯然是受過折磨的。
    漣貴妃向旁邊使了個眼色，剛才與明妃爭吵的那名婕妤已經出聲，“回皇上，事情根本不是這樣！是淩仙宮的人虐打別宮之人，臣妾們也屢屢受辱，如今這明妃無儀無德，竟還慫恿奴才打到貴妃娘娘頭上，還請皇上明察！”
    那兩個事先被教導過的太監也大呼冤枉，將昨日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通。
    明妃心虛，已經開始淚水漣漣裝可憐，說幾人聯合起來欺負她。
    唐小糖正一臉幸災樂禍地看明妃，皇帝的視線嗖地定在她身上，她忙縮頭，暗地裏吐吐舌。
    “端妃怎麼回事啊？”皇帝不動聲色道。
    “回皇上，明妃宮裏的人橫行霸道，早就不知被多少主子厭恨，昨日有人看不慣一個奴才囂張，就出手教訓了她，誰知明妃竟怪到臣妾頭上，來個惡人先告狀！”
    “哦？是誰這麼行俠仗義，還不留名啊？”唐小糖從眼縫裏偷偷看到那人興味地眯眯眼，立即感覺頭頂烏鴉亂飛。要是他真的追究起來，自己扮成小宮女的事就會被戳穿……
    她求助地看向漣貴妃，二人已經通過氣，漣貴妃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然後開口道，“回皇上，此人正在調查，即便真是端妃娘娘的人，也算不上什麼罪過。畢竟明妃的人打人在先，實在有失體統。一切還請皇上定奪！”
    那人定在唐小糖身上的視線又移到正一疊聲說冤枉的明妃身上，悠悠道，“明妃，她們幾位所說的話是否屬實？”明妃一徑地哭著搖頭。
    端妃道，“皇上，不如把那惹事的宮女茜草抓來，當堂對質！”
    待皇帝微一頷首，茜草很快便被押來，看到皇帝，跟她主子一個反應，趴在地上就大呼冤枉。
    皇帝最不喜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這明妃剛進宮不到一月就惹得怨聲載道，當下寒聲道，“先打她五十大板再拉來回話！”
    “皇上饒命啊……”
    五十大板打下來，不死也殘了，宮女茜草立即改口道，“奴婢什麼都說，求皇上開恩。”
    於是，昨日的事便被一五一十說出，連明妃如何威逼利誘她，教唆她，甚至說別的妃子的壞話都遮遮掩掩抖摟出來……
    明妃的臉色越來越白，身子顫了顫，人也倒在地上，直道，“皇上您不要相信這個奴才的話，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忠心侍奉皇上，絕無二心……”
    皇帝寒著臉，淡聲道，“明妃無德，又身份低微，實在無法榮勝正二品妃一位，即日降為庶五品才人，昨日鬧事的人全部逐出宮去。”
    明妃已被打擊得慘無人色，跪地慟哭，皇帝厭惡地擺擺手，人就被拖出去。這樣的懲罰與打入冷宮沒什麼兩樣，大殿裏的妃子們都有些怵然。唐小糖也縮頭縮腦地坐著，發誓絕不在太歲頭上動土。
    偏偏端妃得理不饒人，道，“皇上，那個不知名的鬧事宮女怎麼處理？”唐小糖身子一抖，暗罵姬氏十八代。
    皇帝將她心虛的小模樣盡收眼底，故意賣個關子，道，“不知端妃有何眉目？”
    端妃有意無意瞟唐小糖一眼，宮女稟報說有人假冒漣貴妃的人試圖混入清杉宮，她原先還在奇怪是誰，後來在後院見到唐小糖才明白過來定是這個人……
    便道，“臣妾以為應是這……”
    “啊，聽說昨天端妃娘娘的清杉宮好熱鬧，又是吵架又是抓人的，可惜我沒有看到，不知有沒有這件事？”唐小糖焦急地打斷她。
    端妃麵色一變，她一向以賢惠端方被人稱道，皇帝也曾誇她，是以才贈個‘端妃’之號，若是被皇帝知道她與人潑婦罵街一樣吵鬧，定會對她有不好的印象。
    忙道，“闌嬪妹妹這是從何處聽來的，一定是下人多嘴亂說吧……”
    唐小糖見好就收，意有所指道，“好像是吧，宮裏的閑話就是多，聽聽也就算了。”
    於是端妃想要告她狀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匆匆的事彼此心知肚明，誰也不提。
    皇帝看兩人眼神交鋒，卻不願輕易放過她，隻道，“有人冒充宮女、太監的事，可不止一樁，看來孤要親自嚴查，整肅後宮，免得有人無法無天！”
    端妃心裏大喜，漣貴妃有些無能為力地望向唐小糖。
    皇帝看她腦袋耷拉下來，心裏暗笑，正要再嚇唬她幾句，底下撲通一聲，有人竟一頭栽倒在地，竟是姬望月不知怎麼暈倒。
    殿內有些躁動，端妃第一個衝過去，扶起她喚她，“望月……望月……”聲音裏已帶上些真切。
    唐小糖偷偷去看皇帝，正看見他漠然瞧了一眼，起身道，“給她喚太醫瞧瞧。”說完，抬腿就走。
    沒想到這人這麼無情，竟像是銀胥的翻版，唐小糖愣愣地盯著他，其他妃子也驚驚怔怔地仰望著這人。
    “皇……皇上……我是不是要死了……”地上傳來細若遊絲的呻吟，是神誌已有些不清的姬望月。
    皇帝的腳步微微一頓，唐小糖以為他會轉頭去看看她，或者給一句安慰，但什麼都沒有，他循著原來的步伐而去，傲然、漠然……
    他對她們這群女人來說，不僅是妃，是妾，而且也是天，是活著的全部意義。隻是這個男人太高不可攀，無人能與他並肩而立，也無人能溫暖他堅硬如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