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螳螂捕蟬，皇雀在後（7）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匆匆才回來，整個人像被抽筋剝皮一樣無力地跌倒在地。
    但唐小糖剝開她衣服卻沒看到身上有什麼傷痕。問她什麼也是一直搖頭。
    唐小糖也隻好將她扶到床上，服侍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匆匆木木訥訥看她一眼，頭一偏就已睡去。
    昨晚看太後那神色，恨不得吃了她，唐小糖想起就發怵，最後決定走一趟伊水宮，因為她覺得匆匆如此定然還是與毒害喬妃之事不無關係。
    躲過看守的侍衛，唐小糖急急穿過禦花園。白日的禦花園與夜晚的全然不同，夜晚陰森鬼氣，白日卻是繁花似錦，熱熱鬧鬧。
    唐小糖正穿過一叢海桐，不知何處竟傳來喁喁低語，原先沒在意，但一聽‘淑妃’這個字眼，唐小糖不自覺停下腳步。
    原來是兩名偷懶的小宮女躲在樹下閑磕牙。
    一個道，“看她平時一副高貴的模樣，背地裏還不是太後娘娘的一把屠刀？這後宮裏的冤魂啊，估計得有一半能找上她報仇了……”
    另一個故作一歎接道，“最後呢？喬家失勢，她這孤零零的妃子還不是要被太後娘娘一杯毒酒送上天？”
    “可惜沒有成功，又被皇上給救回來了……”
    “唉！說起來皇上對大喬小喬這兩個女人也算仁至義盡了吧？她們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皇上都睜隻眼閉隻眼？”
    “模樣好唄，受寵……”
    “…………”
    唐小糖又聽了片刻，卻盡是喬妃的壞話。
    心裏不由疑惑，這淑妃不是挺端莊的麽？而且也會籠絡人心，手段也高明，怎麼底下的人竟無一句好話呢？
    又想起匆匆。
    對匆匆有動機的人隻有那麼幾個——皇帝、太後、喬淑妃、李賢妃。
    李賢妃因禦書房被皇帝嗬斥而懷恨在心，試圖報複唐小糖，昨晚的毒蛇就是最直接的證明。但她昨晚就在這裏，根本不可能再擄走匆匆，而且禦書房之事發生時，匆匆已經不見……
    皇帝也不會，因為他沒有必要秘密惡整一個婢女。
    太後也不怎麼可能，因為匆匆是她的人，她既然總是秘密召見匆匆，就沒必要因為不可知的原因而把她弄傷，白白惹人猜疑。
    最後就隻有喬妃。
    可是喬妃一副優雅高貴的模樣，怎麼會有這麼陰暗的心思呢？而且她也沒理由這樣對匆匆啊？
    除非……除非她知道匆匆是太後的人，而且又認為是太後要害她。
    但唐小糖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是這麼回事，又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心裏琢磨不清，不自覺抬腳往伊水宮的方向去。
    “娘娘，吃一些吧。”
    “滾！”
    唐小糖躲在窗戶下，就聽到裏麵傳來叮叮哐哐的摔打聲，原來這個人也會發飆麽？
    “娘娘，您何必跟一個奴才過不去？”這次的聲音柔柔緩緩，是錦色。
    “哼！奴才？她哪是奴才啊？誰敢把她當奴才啊？她是主子，她是千金之軀的公主呢！……”
    原先還以為她在罵匆匆，唐小糖聽到這裏不由全身一抖，險些驚叫出聲——她這不是在罵自己麽？！她人前對自己好姐妹一樣，沒想到暗地裏竟然恨自己恨到這種地步！
    唐小糖如此想著，也更加不敢現身出來。
    “那個丫鬟不會隨便亂說吧？”錦色擔憂道。
    喬妃冷笑，“放心，保證她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牢。”
    這時，花園裏竟走來兩名宮女，看那衣飾，唐小糖已知她們是太後宮裏的，急忙矮身躲在花叢後一動不敢動，等她們過去，就聽到裏麵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後來，竟不知怎麼吵起來，有東西呼啦碎地的聲音，接著就是喬妃的嘶吼，“給我滾出去，你們這些賤蹄子！用完了本宮，就想甩手丟掉麽？本宮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那兩宮女來得快去得也快，走到外麵時口裏還罵罵咧咧，什麼‘瘋女人’‘不可理喻’等。
    唐小糖啞然失笑，看來不管這毒是不是太後下的，這後宮兩大女性絕對對立的局麵已經形成……
    雖然會有犧牲與動亂，從皇帝的立場出發，卻是最有利的。
    “誰……誰在外麵……”
    唐小糖微微一動，就被人察覺，嚇得當即撒腿就跑。但這樣一跑，花園裏的太監宮女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繼而，喬妃也要知道。
    但唐小糖幾乎魂不附體，也顧不得這許多。
    回到灼華殿，匆匆已經醒來，看見她時，眼睛閃了閃，似乎有話要說。
    唐小糖忙跑過去給她倒杯水喂給她，道，“現在你家小姐我也跟你一條戰線了。我跑去伊水宮偷聽她們說話，被發現了……”
    匆匆詫異地望著她，然後就靜靜流下淚來。唐小糖昨天才哭過，被她一哭，不自覺也有些淚意，邊給她擦臉邊道，“好匆匆別哭，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給你報。”
    匆匆愣愣地看著她，啞著嗓子道，“小姐，你想不想知道是誰給喬妃下的毒？”
    唐小糖驚訝道，“你肯告訴我了麼？”
    匆匆微不可察地點點頭，道，“奴婢隻知道不是太後做的。太後給的飯菜裏根本沒有毒，是飯盒上有毒，我們都碰過，喬妃以為裏麵藏著秘密，也親自碰過……”
    唐小糖的臉瞬間白了，訥訥說不出話來。
    見她不問，匆匆也及時打住，不再開口。
    皇帝晚上回寢宮，卻沒聽見裏麵鬧哄哄的叫嚷聲，疾步踏進去，直接走進偏殿，殿裏也空落落的，一閃神就看見唐小糖的床上躺著人，還以為是她，忙走過去道，“你怎麼了？生病了麼？”
    但一看見那張臉，皇帝已及時收手，臉色沉下來，“溟小池呢？”
    匆匆慢吞吞從榻上爬下來，身子站不穩，人已咕嚕一聲倒在地上。
    皇帝冷冷看著，一動不動，麵色卻是越來越陰沉，又問一句，“她呢？”
    “回……回皇上……奴婢不知……”好不容易爬起身，婢女抖著聲音道。
    “你跟她說了什麼？”皇帝俊朗的玉麵一片寒霜。他不問別人生死，卻是先問那人的感受。對別人冷若冰霜，對那人卻是時刻忝護。
    匆匆當時隻是沒有想到唐小糖竟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才脫口告訴她，沒想到她竟不發一語地走了。
    看皇帝隨時都準備將她拖出去斬了的模樣，匆匆已是方寸大亂，將曾對唐小糖說過的幾句話一絲不拉地說出。
    皇帝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大步而去。
    皇帝派出所有人尋找唐小糖，找了大半夜，幾乎將整個皇宮都翻遍也沒有找到。
    心裏既怕被太後捉去，又怕喬妃為難她，又怕她自己想不開，當真急怒攻心，內外煎熬。自然也沒有絲毫睡意，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大殿裏等消息。
    連許公公也被他趕走。
    想起這短暫的相處，從禦馬監，到望燕閣，伊水宮，荷花宮，落華殿，灼華殿，禦書房，甚至冷宮、禦廚房，整個皇宮無一處不留有她的影子，而這些無所不在的影子也不得不充塞他的耳膜、腦際繼而是心裏。
    從一開始的被迫聽暗衛一遍遍彙報這裏出事那裏被盜，到最後一次次叮囑要好好保護她……
    不知何時她已變得如此被重視，幾乎成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她用最純淨的眼淚俘虜他，用最真誠的笑意感化他，使他不得不一點點怯懦於事實的真相。
    可是她還是知道了。
    他隻是利用她。從一開始，直到昨日。
    他要籠絡喬妃，要打擊太後，要震懾賢妃，唐小糖這個單純的存在使她們失去警惕與應有的堤防，然後被他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