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艮之 銀輝清露,錦鯉藏花 13 螳螂捕蟬,皇雀在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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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螳螂捕蟬,皇雀在後(6)
兩個時辰後,皇帝已將一大疊折子批好。正要拿起書卷來看,卻聽身後許公公不知怎麼的嘭一聲掉落一樣東西。
皇帝下意識回頭,正好將背後窗台上那半張哭得花貓一樣的小臉看個正著。
淚眼模糊,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已經腫的幾乎找不到眼珠。額上滿是汗水,頭發也亂糟糟的,提起來一看,衣服還是昨日關小黑屋時髒兮兮那件……
皇帝怔了怔,道,“這是怎麼了?”心裏想,不會是因為自己早晨在灼華殿跟她吵架,她竟跑來這裏哭訴的吧?
下意識看向許公公,這平時最有眼色的老太監此時卻是麵壁。
皇帝起身走出去,看見她竟還跪在一塊大石頭上,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生於皇宮,長於皇帝,從小到大二十多年所見的假哭多於真哭,更是第一次見有人對著自己哭得如此真誠而淋漓盡致,堅硬的心也軟化大半,伸出手指給她擦淚道,“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說給朕聽,朕定會給你做主!”
他這樣一說,唐小糖反而哭得更厲害,大雨滂沱,簡直止都止不住,仿佛這一生的淚都要流盡了。最後還伸手抓住他袖子。
皇帝伸手攬住她,心想她失去記憶,無依無靠,又有些後悔自己早晨實在不該喝斥她……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好了,是朕的錯,朕不該嗬斥你,也不該扔下你不管……”
這邊正在勸著,那邊無罪釋放又得皇帝一大早就過去‘探看’的喬淑妃鳳儀無邊地緩緩行來,路上遇見太後的親侄女李賢妃,一問之下,兩人竟是同路,而且巧了,兩人身後都跟著一個捧參湯的貼身宮女。
兩人有說有笑,攜手而來,私底下已不知將彼此罵了多少遍。
剛行到花園裏,兩人的笑與罵就止住了,正看見皇帝將唐小糖攬在懷裏軟語寬慰。而這個不幾日已風靡整個後宮的小丫頭竟埋在皇帝肩上抹鼻涕!
兩人不由自主地互看一眼,眼裏是一個比一個熾烈的嫉恨,卻又一個比一個掩藏得深。
皇帝是一個端嚴、持重又自律的人,從不慣於與人摟摟抱抱。如今在外麵情不自禁,又恰好被自己妃子瞧見,雖不至於心虛,卻有些尷尬。
唐小糖羞愧之下,早已躲得遠遠的。見皇帝又望過來,更是連頭都不敢抬。
喬妃笑意款款道,“原以為皇上這個時間會午睡片刻呢,臣妾也算來得湊巧。這幾日皇上為國操勞,臣妾特意為皇上送來一盅參湯補補身子。”
喬妃剛被放出來就開始獻殷勤。李賢妃心內對她不屑,麵上也是笑意不減,道,“今日可真是巧了,正與喬姐姐碰到一起。”
兩人均深情款款地望向皇帝。
皇帝輕咳一聲,對旁邊不知何時又長回眼色的許公公道,“都收下吧。”
這淡淡的話語卻是有些驅逐意味,二妃麵色都變了變。
李賢妃忽而轉過頭盯向唐小糖,這是她第一次見這個傳說中的‘陪嫁丫鬟’,眼露針芒,寒聲喝道,“無知的蠢丫頭,竟不知道給主子行禮嗎?!”
唐小糖自然不願意給人行那樣的禮,早晨在伊水宮那一跪至今讓她印象深刻,但古代就是這點難受,動不動就要人下跪,擱現代都是侮辱人的行為!唐小糖下意識望向皇帝,但這又給了李賢妃更大的怒氣。
冷冷道,“本宮看你是仗著皇上的寵愛無法無天了!”說著,快步走過來揚手就要打。
但手沒下去,已被皇帝擋住。
皇帝沉聲道,“在朕麵前你也敢動手打人麽?看來宮妃的禮儀廉恥你全都忘了,有時間整天去落華殿,還不如乖乖待在自己宮裏多學學三從四德!”
皇帝向來溫言軟語,知道這後宮裏的女子大多各奉其主,也極少難為她們。此時猛然間厲喝,卻如當頭一棒,將二妃敲得麵色慘白、愣怔當地,一動不敢動。
平日裏他稍一沉臉,唐小糖就不敢造次,今天第一次見他這樣,更嚇得頭頂金星亂冒……
庭院裏有片刻寂靜,繼而一道低沉中透著淡淡倦意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都下去吧。”
這個‘都’字也包括唐小糖,因為直到她走出花園皇帝也沒有喚她。
唐小糖隔著重重花木繁枝,遠遠看見他還立在原地,背著手微微仰頭,似乎在看重簷畫角,又似乎在看殿宇之外的天空。
她想,他一定很累吧。
那姿勢寂寞而蒼涼,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是的,疼惜。
向來沒心沒肺的唐小糖第一次感覺到心動心痛的滋味,僅僅因為這回頭的一眼……
從伊水宮回來,唐小糖就一直沒有見到匆匆,此時已經入夜,卻仍不見她回來。
想起她在黑暗中哭著對她說對不起,不禁有些擔心。
皇帝與許公公也還沒有從禦書房回寢宮,她也不知一個宮女應該找誰幫忙去尋,隻好自己慌慌張張跑出去。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跑,或許是對那裏印象比較深刻,竟不知不覺跑到當初匆匆兩次領她來過的禦花園盡頭……
“匆匆……匆匆……”
此處比較偏僻,月黑風高,寂靜無聲,隻覺四麵這黑壓壓的樹枝也張牙舞爪撲向自己,極為嚇人。
唐小糖雙腿顫抖,嗓子也帶著顫音……
感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靠近,更是嚇得連動都無法動彈一下,更別說跑。
突聽噗——地一聲,接著周圍火光大亮。而唐小糖也看見自己腳下竟是好幾條花斑蛇,均被寸長的匕首釘在地上。
“啊——”
唐小糖嚇得尖叫,身子卻往蛇屍上倒去。一隻手臂伸過來,及時將她拉回懷裏,竟是皇帝!
唐小糖一見他,就忍不住險些哭出來,但察覺周圍這麼多人在場,硬是生生忍住,人也不動聲色掙開他手臂。
皇帝看著她上一刻還嚇得大叫,下一刻已平靜下來,微微閃了閃神,也沒有再拉她。
再抬頭時,眼底的柔情已被全然的冰寒取代,冷冷道,“不知賢妃深夜不在宮中,而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禦花園做什麼?”
李賢妃自見皇帝出現那一刻早已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此時被皇帝問起,竟連一句話都答不上來,顯然為人處事並不如喬妃高明。
“太後娘娘駕到——”
一聲尖細高音劃破重重夜幕。
李賢妃不自覺麵露喜色,唐小糖卻隻到注意皇帝微不可察地隆起軒眉。
一大隊人馬簇擁著中間的錦裳婦人快速接近,太後未語先笑,“怎麼皇上今日有閑情逸致夜賞禦花園啊?”
皇帝也未給她行禮,不鹹不淡道,“賢妃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這些毒物又是從何處得來?請太後給個解釋吧!”
這話不是質問賢妃,卻是直接質問太後,也算是默認她二人沆瀣一氣了。
太後笑容不減,“哀家隻是突然想看看這園子裏的夜曇開放,誰知敏兒這孩子竟如此孝順,竟親自給哀家守著來了。今兒倒是巧得很,什麼古怪的物什全都遇到一起了……”
她說‘古怪的物什’時,那絲毫不比毒蛇舌信子更令人頭皮發麻的眼神有意無意瞟到唐小糖身上,使她嚇得不由自主想往皇帝身後躲……
皇帝似乎也在故意給她台階,聽了她的話,隻淡淡道,“罷了,都回去吧,一個個還是安分些好,免得死無全屍。”
說得地上的李賢妃與對麵的太後都變了麵色,卻不敢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