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太閑閑地坐在沙發上，第六次詢問明月，“明明，剛才那孩子是誰啊？”
    明月坐在沙發一角，皺了皺眉——明明，誰家女孩子會取這種小名，俗死了，難為老媽叫了二十多年還不舍得改口。她低下頭，繼續對著筆記本電腦忙碌。
    “明明！”明太太隨手拿起沙發靠墊砸向明月，“你不說話我就沒轍了是不是？”說完又拿起手機。
    “媽，砸我不要緊，那手機可金貴著呢，萬一摔壞了多可惜啊。”明月嬉皮笑臉。
    明太太不以為然，“我正看它不順眼想換新的呢。甭打岔，問你話呢，不想掛彩就趕緊說。”
    “就是朋友嘛，您不信我還說什麼？”
    “朋友有一大早就來給你做飯吃的？”明太太一雙美目笑得彎彎的，“那孩子不錯，跟你挺般配，媽不反對你跟他交往，這下能跟媽說實話了吧？”
    “嗯。”明月心不在焉地應道。
    “嗯什麼？說話呀你倒是。”
    “那我就試試吧。”明月隻想速戰速決，打發老媽快點回家去折磨老爸，她承受能力實在有限。
    “其實方凱那孩子我也挺喜歡，你硬是說怕結婚以後還欺負你，也就算了，這個你可給我爭點兒氣，別跟上回似的，瞎忙一場。”
    “媽！”明月有點急了，“快過年了，您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吧？”
    “好，不說了，不說了。”明太太站起身來。
    明月鬆一口氣。
    “走，跟我去商場轉轉，中午一起吃飯。”
    明月往沙發裏縮了縮，“不去，沒看我忙著呢。”
    “你忙什麼呢？”明太太走到近前指了指屏幕，“玩兒遊戲也不願意陪我是不是？”又抬手揪住明月的頭發，“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明月忙不迭低頭服軟，心裏奇怪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這老媽，太強悍。
    明太太開車多年，姿態優雅技術嫻熟，車子又快又穩地穿行在市區，明月不由得心生羨慕，說：“媽，您有時間教教我開車吧。”
    明太太撇一撇嘴，說：“我可不教，不怕你把車撞報廢，就怕你一高興把自己撞報廢。我跟你爸就你這麼一個混球，又沒預備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我們可受不住。”
    明月聽了，一張臉擰巴到了一起，“媽，我才發現，我這烏鴉嘴是您的遺傳。”
    明太太隻是嗬嗬一笑，“等你結了婚，我跟你爸送你一輛車，外帶一個司機，行吧？”
    “還是省省吧，大不了我一輩子打車。”明月想了想，還是有點沮喪，“您說我好歹也是一個小經理，連車都不會開，說出去都沒幾個相信。”
    明太太說話一向一針見血：“月光那兒的經理，換了我也能幹，別以為是你多出色，要沒你爸幫你墊資，你去得了嗎？”說著忽然又笑，“我聽說錦洋又離婚了，為什麼呀？我還聽說，那小子好像對你特別好。”
    明月瞪大了眼睛，“媽！您不是連二手貨都想讓我嫁吧？”
    明太太轉頭瞟了明月一眼，笑：“你懂什麼？男人哪，最難得的不是花前月下，是浪子回頭。要是真的——”
    “打住，打住！停車！”明月一連聲喊著，幸虧這時候到了商場，否則真要被老媽一席話驚得吐血了。跟夏錦洋？真虧老媽想得出。
    到了商場，明太太給丈夫和女兒各自從頭到腳添置了幾套衣物，對自己卻很吝嗇，轉來轉去，隻買了一件大衣。這大概是結婚女子的通病，總是念著家人苛刻自己。明月看著有些不忍，拿了一套米色的套裝，推著老媽進了試衣間。
    站在門口等待的時候，明月看著左右手腕上的名貴手鏈、手表，心裏暖暖的，酸酸的。老媽早婚，至今也不過四十幾歲，身材樣貌保養得都很好，卻鮮少精心打扮、佩戴首飾，把最好的都給了自己。不知要到何時，自己才能讓老媽盡享天倫之樂。
    隱隱聽到路明輝的語聲，明月下意識地轉頭尋找。不遠處，路明輝正在和人通話，一身黑色休閑衣褲，腳上是一雙黑色係帶皮鞋，神色有些不耐煩、有些陰鬱。他身後的專賣店裏麵，除了服務員，還有三四名年輕女郎在挑選服裝。
    似乎對明月的目光有所感應，他側頭望過來。四目相對時，他眼中寫滿了意外，甚而，還有些許尷尬、一絲慌亂。明月幾乎要懷疑自己看錯了。
    “老公！”一名身著黑色夾克、深色仔褲的女郎跑出來挽起路明輝的手臂，“你幫我看看那件怎麼樣。”
    路明輝一邊隨著女郎往裏走，一邊凝望著明月。
    明月的手抄進休閑褲袋裏，唇邊綻開了一朵意味深長的笑容。
    前一秒，她還在害怕他過來說話——如果被老媽撞見，又少不了要盤問許久。現在明白了，該心虛害怕的原來是他。
    “明明。”明太太站在試衣鏡前，端詳著鏡中變得優雅幹練的自己，似乎有些小小的驚豔。
    明月走過去，打量了幾眼，不由分說扯下了標簽，從錢包裏取出信用卡交給服務員，“麻煩你，這套，還有——”轉身指了指兩套深色係的套裝，“一起結算。”
    “這孩子！”明太太嗔道，語氣中卻盡是欣慰。
    “太太形象好氣質好，又有這麼孝順的女兒，真是好福氣。”服務員誇讚道。
    明太太更加喜上眉梢。
    到正午時分，母女倆拎著大包小包出了商場，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廳吃飯。吃飯中途，路明輝毫無動靜，濤子卻是隔幾分鍾就打一個電話。
    明太太見女兒把手機調到靜音，難免有些奇怪，“誰打的？怎麼一直不接呢？”
    明月就開玩笑敷衍：“你看我不著調，有的人可是看我特別順眼，死纏爛打的也不少。我懶得理他們。”
    明太太點頭，“找就找踏實的人，那種見了美女就不要臉不要命的可千萬別理。”
    明月嗬嗬地笑，“您終於承認我是美女啦？”
    明太太一本正經地表態：“廢話，你爸那話是怎麼說的——天底下最漂亮的就是他女兒，第二漂亮的就是他太太。”
    明月聞言大樂。
    “你啊，就是被你爸寵壞了，性子太毛躁，要改改就什麼都有了。”明太太神色中有些惋惜。
    “我慢慢改。”明月難得乖巧地說。
    明太太的眼神又柔和了幾分。
    吃過飯，明太太笑眯眯地開車走了，明月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黑色奔馳迅速開過來，猛地停在她麵前。明月抿了抿唇，無奈地側了側頭。
    路明輝下車來站在她麵前，笑道：“上車聊聊？”
    明月向後退了一步，凝視著他，笑問：“聊什麼？我認識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