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時畢竟年紀尚小，對於這種懵懵懂懂的情愫也隻當它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惜才之情而並未有其他的想法。
    一直到景和十六年春天，正月十六這日，年份是雙數，月份也是雙數，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
    桑郡的大財主吳青峰嫁女兒，一大早太陽剛露了個頭，街上便已經熱鬧了起來，那場麵可絲毫不遜於皇親國戚或者達官貴人家的女兒出嫁的排場，旁人隻能看著感慨，果然是所謂的財大氣粗，桑郡最繁華的興隆大街，橫穿過整個桑郡，那紅綢竟是從南門直鋪到了北門！
    剛巧江言佐與那新郎官劉楚弦小時候就是舊相識，所以頭一日劉楚弦特意在自家的後院備了一壺清酒，隻請了他一人對月而飲。
    那陳釀的桂花酒被劉楚弦一晃灑了幾滴竄進風裏，溢了一院子的香氣。來日的新郎官此時頭枕著一塊石頭，滿目的惆悵。
    關於劉楚弦的事情江言佐是知道一些的，但是他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所以隻曉得劉楚弦幼時是跟著母親在鄉裏生活的，後來老家鬧饑荒，母親餓死了，他便被在吳青峰的錢莊裏做賬房先生的父親接了過來。
    那時的劉楚弦頗內向，幾乎是不太說話的，整日規規矩矩地跟著父親在錢莊裏做事，後來在吳青峰獨女的11歲生辰時認識了吳悅。
    當時年紀尚小的吳家小姐第一次見著眉目俊朗的劉楚弦就紅了臉，暗許了芳心。更是在剛行了笄禮那年便讓媒人來說了親，招劉楚弦做上門女婿，按常理說來能入贅進吳府算是他和他爹的福氣。
    隻是那時候劉楚弦便與江言佐說過他其實並不喜歡那家的小姐，不過是迫於生計和父親的壓力才不得不點頭應了下來。
    歎了口氣，江言佐伸手搶過了劉楚弦手上的酒壇，再這樣喝下去必定要誤了明日的大事。他不得不開口道：
    “你即使已經想明白了，又何必如此折騰自己呢？”
    漆黑如夜的眼望向江言佐，劉楚弦良久才彎了彎嘴角扯出一個十分牽強的笑，道：
    “是了，事到如今我還能如何？便隻當此生與那人無緣，就此罷了吧。”
    以往也曾聽劉楚弦提起過他有心許過的人，隻是卻從來不說，時至今日，江言佐蹙著眉毛問他，
    “即是心裏已有他人，為何你又這般懦弱不敢言明？莫非你劉楚弦真是這麼一個貪圖榮華富貴的庸人？”
    劉楚弦不說話，抬眼望進蒼穹碧空之間，目光不知飄散到了空靈的哪一點，一直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他才張了張嘴，帶著一絲寂寥開口說道：
    “言佐，你覺得有些事情說出來便好嗎？”
    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劉楚弦便接著說道：
    “但如若此人是名男子，你以為我該當如何？”
    這一次，江言佐也沉默了，那年他的年歲，已經對世俗有了不少的了解，他知道劉楚弦這話的意思，隻是這樣子的問題卻是他想也沒有想過的。
    輕笑一聲，劉楚弦撐起身站了起來，淺灰色的長衫微皺，在夜色中就快要被隱沒一般，他望著那一灘靜如死水的池水，慘淡地一笑，道：
    “言佐，便珍惜你現在身邊的人吧，也許哪一日你便也是要身不由己了。”
    一直到劉楚弦的身影再看不見，江言佐才也自那墨色中慢慢地踱步離開，他搖了搖頭，良久，一抹淺笑浮上嘴角。
    劉楚弦說的沒錯，他亦是身不由自，隻不過卻不知那一端的人又會是個什麼樣的心思。竟是有那麼一瞬間想去找他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