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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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東西,它會在夏天的某個夜晚,像風一樣突然襲來,讓你措不及防,無法安寧,與你形影相隨,揮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隻能稱它為愛情。——“頤和園”
夜晚的安靜,襯托著溪水銀鈴般悅耳的流淌聲。岸邊堆積的紅色火焰映在水中,如紅綢似的在波瀾裏滑動。
“沒想到你還會變戲法。”阿紅笑道,“隻要伸伸手勾幾下,這堆柴火就砰的一下著起火來。”
“這不是變戲法,我修行十幾年才練到這個地步。”
“真厲害!”像小孩一樣,阿紅的眼神中發出羨慕與崇拜的光芒。
“同脈中的其他人同我一樣修行十幾年,個個都比我厲害得多。”
“我又沒親眼見過,怎麼知道。現在你還是最厲害的。”
麵對這樣殷勤的任性,吳清亦是無可奈何。他知道,與一廂情願的無理爭辯永遠沒有贏的可能,便緘口不言,從身邊隨手拾了幾根柴火丟進騰騰上竄的火焰中,火舌舔舐著漆黑的高空,並不時順著火勢迸出零星火點,隨風晃晃悠悠地飄遠,像極了夜行於草木間的螢火蟲。
阿紅見他不說話,便自顧自的悼念起來,“說起火來,最近我們村接連出了幾件怪事。有些人家的草垛子,平白無故地便冒起火,一時沒注意的,火勢甚至蔓延到房屋,整個家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燒毀了。還有,被壓實的路上,居然能於一夜之間生出一人合抱粗的大樹,村裏人好奇,都前去圍觀,確實是活生生的樹不假。再就是最令人心慌的,是那村民費時勞神,出力耕作的田地,大晴天的也不知從哪跑來的水,一發不可收拾,將田裏莊家給淹死了,沒了莊家,村民們吃什麼。唉!這兩天村裏人合計著要去別處請一個懂得招魂的幡師……咦!”說到這兒,阿紅上下打量著吳清,口中嗯嗯不斷,“我看,你還不錯,就你了,明天跟我回村兒吧。”
“什麼?”吳清方才看著火苗愣神,沒聽清前幾句,卻被後一句給驚得轉回心思。
阿紅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男子的冷峻霎時間煙消雲散,擔驚受怕的像個女兒家,“想什麼呢!我是說把你當幡師請回我們村兒,看看那些奇異怪事到底是何原由引起的,能不能祛除掉。就這些,沒別的意思,你可別動歪腦筋。”
“幡師?幡師能招魂?”
“嗯。”阿紅極為利索的回答,並表現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傳達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的意思。
“那,幡師能治病麼?”吳清的聲音急切的有些顫抖。
“什麼病?”
“神誌不清。”
“這個……”阿紅細想了一下,卻見吳清已經急不可待的要將整個頭伸過來,下巴都快要湊到火焰上去,她不禁撲哧一笑,驚得吳清連忙縮回身來,四處拍打,怕是要著了火。“你一定很關心那個人吧。”
“那是我妹。快,快接著說,幡師能治病麼?”
“瞧你急的,又不急這一時半會兒。要是我也有個哥哥這麼關心我就好了,就算是神誌不清也值了。”
“你沒有兄弟姐妹?”吳清見她說到最後神色黯淡,不忍再催促。
“嗯。”阿紅若有所思,“爹走了,娘也去世了,我沒有兄弟姐妹,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吳清聽罷,心底泛涼,一陣麻嗖嗖的感覺用上臉頰,“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她現在如此,尚且百折不撓豁達的活著,我卻要尋死……五彩幻塵,我不會成為你的劊子手,不但如此,我還要好好活著……”
“爹說,要去大城裏,等攢多了銀子便回來,讓一家人衣食無憂的活著。臨走前,我問爹什麼時候能攢夠銀子,爹說等我家阿紅做夠一千件好事的時候。可是爹走後不久,娘就染疾去世了。以前每當我不知所措時,爹都會從旁指點鼓勵。那時,娘去世了,我卻不知到該怎麼辦,我以為我也會死,但我想到了那一千件好事的承諾,活下去的渴望一下子就漫過心頭。於是,我把因為堅守一千件好事的承諾而讓我活下去這件事,作為第一件好事。從此,村裏人誰家遇到麻煩,我便跑去幫忙。村裏人也都對我很好,陰雨天幫我修房頂漏瓦,把我力所能及的活留給我做,這樣,我便餓不著、凍不著。今天……”阿紅看了看吳清,“今天遇到你,答應爹的一千件好事剛好做完。”
“救我?”
“嗯。”阿紅道,“多希望這兩天,爹就會回來。”
搖曳不定的火光映襯著兩人渙散的眼神,那雙眸宛若泉眼,過往的歲月汩汩流出,投進這明光中。
“究竟幡師能否治好你妹妹的病,我也不清楚。要不然,明天跟我回村。村裏人已經請到幡師也說不定。”
“嗯。”
又是一陣清風吹過,火苗獵獵作響,噼啪的燒柴聲一夜無眠。阿紅已然熟睡,唯有吳清還在守著火團,看著眼前這個簡單卻不平凡的女子,能讓心死灰複燃的女子。忽然,天空中有啪啪的拍翅聲響起,離火光越來越近。一隻白羽鳥兒從漆黑一團的上空闖進火光的照射中,一頭撲進吳清的懷中。
“白翎?”吳清驚訝道。
他看見有什麼東西綁在白翎纖細的腿上,伸手去取。原來隻是一張疊了幾疊的紙,隱約有黑色墨跡從紙背透出。打開紙張,用手指夾住將它掙平,紙上的字,清秀又帶有幾分銳利。
“吳清,還沒來及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們說好的要逃出山洞,做患難之交。可我發現說過的話沒有永遠的承諾,隻有永遠的輕微。在現實麵前,所有說出口的言語都會不攻自破。雖然如此,但我仍舊想說,如果換做是我,同樣會這麼做——當你在洞穴問,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樣做?的時候。我以為有些話可以留到將來說,而將來也總是漫長的,卻沒想到,我猛然轉身,早把將來甩到了身後,你不在了,那些話我現在隻能說給自己聽。我曾到過你的房間,就在那一次,你做噩夢從床上摔落到地上,你的妹妹還說有臘梅香味的那一次,我就躲在你的床下。聽師傅說,當年兩族人敗走時通過地道脫身,怕三脈人追趕,將兩件寶物藏在地道中,如今時隔多年,我一直想要找到那兩件寶物為爹娘報仇,直到我多次潛入天玄脈,發現地道的入口就在你床下。但現在,我卻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不想做了。因為五彩幻塵,我的師傅媸喑死了,你也死了,關心過我的人都死了。我本來以為一生背負仇恨的人最可憐,所以我一心報仇,如今仇恨未了,我卻又背負上悔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我知道五彩幻塵或許可以救你,我會為你找到另一條,我一定會將你救活。我希望這封信能到它要去的地方,雖然我的希望常常會落空,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蘇青寰。”
吳清看著看著,仰起頭來,“你的希望沒有落空,你把我救活,我卻殺了你。”鼻頭一酸,淚水盈眶,順著眼角不住的流淌,夜風吹過,幹了淚水,留下淚痕。
沒有永遠的黑夜,也沒有永遠的白晝,天再黑,也總有轉亮的時候。
陽光透過眼瞼,留下一片鮮紅。阿紅用手揉搓著眼睛,輕輕一個哈欠便醒過來。
“咦?”她看著吳清端坐在木灰旁,眼眶泛著紅腫,肩頭立著一隻白羽鳥兒,“你,你怎麼了?”
“沒事。”吳清見她醒了,連忙收拾了臉色,又跟平常一般。“我們走吧。”說完,吳清伸手將立在肩頭的白翎取下,對著它說,“你的主人已經不在了,現在,你自由了。”猛地一揚手,白領借力撲扇了幾下翅膀,飛向空中。
隨後,兩人沿溪,時而並肩、時而一前一後,向上遊走去。
“方才那隻鳥兒是誰的?它的主人為什麼不在了?”阿紅一邊走一邊不經意的問道。
“這個你可以不知道。”吳清的語氣透著冷漠與哀傷。
“一個人呢,如果心裏裝著太多秘密,就不會有時間去高興了。”一副小孩掉書袋子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又是跟你爹學的?”
“不,這是我說的。”
吳清拿她沒辦法,快步走到他前麵,裝作探路,不再說話。阿紅撅嘴哼了一聲,賭氣似的也不作聲,就這麼跟在他身後。
“你住的村子叫什麼村?”吳清問道。
“這個你可以不知道。”阿紅早就準備好似的,就等吳清入套,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吳清見自討沒趣,又默不吭聲,繼續趕路。
“哎!怎麼,不高興了?我說吧,心裏裝著太多秘密的人,是不會有時間去高興的。跟你說吧,我住的村兒叫逐溪村。”
“逐溪村?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
“相傳從天清山來的一路人馬,在玉鬆坡安定下來,這些人稱自己是逐溪脈的人,他們常用法術幫助周邊村民汲水灌田。後來,村民們便將繞過玉鬆坡的溪水稱作逐溪,我住的村也因坐落在逐溪邊上,而得名逐溪村。但是,十五年前,長居玉鬆坡的逐溪脈慘遭變故,脈中無一人幸免。但是逐溪這個名字還是流傳下來了。”
啪啪的拍翅聲從天空傳來,兩人皆抬頭瞧去。隻見方才吳清放走的那隻白翎又飛了回來,撲扇了幾下翅膀,穩穩地落在吳清肩頭,機靈的東張西望。
“看來這隻鳥兒找到新的主人了。”阿紅笑道。
吳清看了看白翎,伸手輕輕地順著它白色羽毛撫摸了幾下,“我會替她照顧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