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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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言語,仿佛蜻蜓點水,你淡淡的一瞥,在我心中留下一片漣漪,或許各自天涯,或許垂垂白發,無論世事如何變化,在我的夢枕裏,你的眼光依舊如水,漣漪不散。
一個夢,一個漫長的容易讓人忘記的夢,自始至終,一片混亂,有淚、有血、有嘶喊、有麵孔一一閃過,突然終結,又突然重演,循環上演可以讓容易忘記的容易記起,讓人分不清夢與現實。伴隨著夢的結束,吳清慢慢醒來,頭痛欲裂。眼前的一切再熟悉不過,簡單的毫無墜飾,一桌、一椅、一櫃,還有一張棲身的木床。
“我……”隻是想到這一個字,便已讓他疲倦不堪,心中一團亂麻,不知接下來又會想起什麼,這一覺仿佛睡了千年之久,在一片混沌中蘇醒,難辨日月。此時,卻聽門外有聲音傳來。
“這些天你去哪兒了?”
“我下山去了。”
“好端端的你下山做什麼,要去召集散布的弟子,隻要唐毅一人就足夠,你又去做什麼。天玄脈中有這麼多事等著你去做,你不知道,吳清差點就命斷黃泉,珊兒也因此變得瘋瘋癲癲地神誌不清,至今都沒有好轉。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嗚嗚嗚!……你都不知道,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是我的不是,讓你受苦了,往後我就日夜在你身邊,寸步不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吳清為了救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子而氣絕身亡,這女子叫蘇青寰。”
屋內,躺在木床上的吳清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一顫,好像記起了什麼。“原來她的名字叫蘇青寰。”腦海中又浮現出第一眼見她時,那清秀中帶著幾分倔強的模樣。
“後來,賀長老趕到將他們救出。蘇青寰知道用一雙五彩幻塵便能使吳清起死回生。恰好,他們兩人各有一條。蘇青寰便將她的那條放到了吳清身上。然後,吳清活了過來,卻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凶煞無比,修行猛然暴漲,而且,除了玄火,他還突然使出了流青術、天水術、解丘術、煥石術。”
“什麼!怎麼可能?你確定麼?”
“朱雀掌脈與賀長老聯手都拿他沒辦法,兩人最後還被吳清打傷。”
這一句再次傳入吳清耳中,宛如驚雷貫耳,愣在那裏不知所措,心中更是亂上加亂,“我到底做了什麼?”
“他竟然連敗朱雀掌脈與賀長老!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到後來,吳清竟連我也不認識,帶著一身殺氣向我衝來。我知道,連天玄脈最厲害的朱雀都敗在他手下,我又能拿他怎麼辦。所以我幹脆站在那裏,不閃不避。”
“什麼!他……你竟然不躲。”
“就在他手臂上纏著一條火龍,快要衝到我麵前時,蘇青寰倏然挺身擋在我麵前,將我推到了一邊。吳清送出的拳頭穿過她的胸膛,手臂上的火龍立即纏到蘇青寰身上,火光一爆,便隻剩一片灰燼。而後,吳清站在原地一聲不出,寸步不移。我剛想起身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吳清卻像是突然脫力似的,軟軟的跌倒在地,一動也不動。我們幾人這才將他抬回屋子。這都已經躺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醒了沒有。”
聽至此,吳清已經麵如死灰,“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我打傷了朱雀掌脈跟賀長老,還殺了蘇青寰。我怎麼可能殺她……”
他覺得渾身酸痛無力,顫巍巍的起身下床,走到門前。此刻,門卻突然打開。四目相對,吳清低下頭來,不知該說什麼。
“吳清,你醒了。”劉溪敏像往常一樣,言語中透著融融暖意。說著,便走上前來待欲攙扶吳清。
吳清卻轉身一抬手,避了開劉溪敏。
“怎麼了,吳清?”劉溪敏問道,“你身體虛弱,本該躺在床上休息。”
撲通一聲,吳清跪了下去,“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劉溪敏俯下身來,將吳清攬在懷中,雙手撫摸著他微微蓬亂的頭發。“娘不怪你。”
“那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覺得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醒來就躺在床上。”
“娘真的不怪你,知道那不是你。我家吳清從小見不得別人流淚,又怎麼會忍心見得別人流血。快起來吧,地上涼。”
“可,我打傷掌脈朱雀跟賀長老,還,親手殺了蘇青寰,是麼?”
劉溪敏沉默不語,抬頭向吳承炎使眼色,讓他說點什麼。
吳承炎會意,清了清嗓子,道:“沒錯。”
劉溪敏一聽便急了,“你,你不要亂說。”
“爹娘,你們也別瞞我,我方才在屋裏聽到了。我隻是想聽你親口再說一遍,這是不是真的?”
沒有聲音,四周一片寂靜。劉溪敏與吳承炎都默不作聲。吳清仿佛又回到了夢裏,當自己推開門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變了。
“吳清!……”
吳清掙開劉溪敏的雙臂,嘶喊著跑了出去。劉溪敏想要起身去追,卻被吳承炎抬手攔住。
“隨他吧。”吳承炎道。隻聽嘶喊聲越來越遠,在天空中漸漸淡薄消失。
枝葉、樹幹都在匆匆倒退,唯有呼呼的風聲始終徘徊在耳廓,所有的聲音都已消失,吳清發瘋一樣的跑著,漫無目的地跑著,這個時候,隻有極度的疲倦才能讓人停止回想,隻有將淤積的情感通過一次次嘶喊爆發出來,才能換來一點點平靜。眼前的場景在不停的轉換,腳下深深淺淺,磕磕絆絆,即使狠狠的摔倒幾次也沒有關係,反正這是一個殺過人的身體,一個殺了自己心愛的人的身體,留著它隻會傷害更多人,讓自己醒來後徒增數不清的內疚自責。吳清嘶喊到喉頭已經沙啞,再發不出聲來,身上腥紅斑斑,衣衫襤褸,不知道已經穿過多少密林茂叢,被多少荊棘劃傷,被多少藤蔓絆倒,壓在碎石上血肉模糊,依舊爬起身來,漫無目的地往前跑著。
終於,吳清全身酸軟無力,倒在地上,粗氣不斷。這一停,巨大的倦意如洪水猛獸般洶湧著席卷而來,遽然將他整個人吞沒,癱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唯有胸潮起伏可以讓人看得出他尚且活著。吳清仰身,看著如洗的碧空,腦袋裏什麼也沒想起,空蕩蕩的,像是被放幹水的池塘,心底赤裸裸的暴露在晴空下,慢慢龜裂。看著看著,眼神渙散,似乎已經被放逐到無垠的天空裏,在那裏消失,再不回來……
“這麼久,吳清怎麼還不回來。”劉溪敏焦急道。
“他若是還想回來,肯定會回來。”吳承炎淡淡道。
“當初我要跟去,你不讓,現在都已經一天不見他人,他能去哪兒。吳清可是從小就沒離開過天玄脈,這天清山其他地方常有猛獸出沒,萬一……”
“這萬一猛獸倒黴碰上了吳清,它化成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給殺死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
“掌脈朱雀都被他打傷,天下還有誰能傷得了他?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發生這麼大的事,就算我們想幫他、安慰他,他也不一定會接受,說不定反而會覺得我們是在施舍、束縛他。是時候,該讓他一個人去麵對自己種下的因果。我們能做的,就是一直在這兒,給他留一盞夜燈、留一道門,讓他始終有個歸宿,這就足夠了。其它的,就讓他自己去經曆去體會。”
“可是,吳清的身世……”
“你還沒到告訴他?”
“本想他在思過齋修行滿一個月後,再說,可誰也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唉!事已至此,那就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吧。珊兒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瘋瘋癲癲的神誌不清。跟她說吳清已經活過來了,她直搖頭說不信,接著又說自己要想辦法救吳清。真是……”
“唉!罷了罷了……”吳承炎看著如水月色,心中卻無論如何也平靜不小來。
時間在哀痛的心緒中總會一步一停、頻頻回頭,讓人溺在其中無法自拔。吳清緩緩醒來,所有的事實如同天降,一下子又砸在眼前,死死地與思緒咬在一起,怎麼甩都甩不掉。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發現周圍一片陌生,山霧寒涼,時聚時散,從腳下、身邊、發間無聲飄拂而過。一陣風吹來,周圍迷霧散盡,在吳清前方,竟是一處懸崖。吳清自己也不知為何在神智錯亂中跑上山頂。
“這是哪?”疑慮在吳清腦海中隻是一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轉而被其它事情代替。
“她死了,她逃過洞穴那一難,卻被我殺死。這是為什麼,我到底是怎麼了?”自責如同空氣,充斥在吳清心中,揮之不去,“我不是已經死在洞穴,為什麼又活過來。”他突然又想起在房間聽到的對話,“是五彩幻塵,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竟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娘說我跟蘇青寰原本各有一條,是蘇青寰將她那條給我,才得以讓我活命。可是,我怎麼會有五彩幻塵?”
零星的線索讓事情理不出頭緒,吳清冥思苦想一陣,眼神一亮,有兩件事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天離開小院時,去樹下清理血跡,不但血跡消失,還有一條蟲子鑽進體內,往胸口爬去,然後便暈厥過去,原本以為這隻是個夢,難道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吳清立馬解開磨得破爛的衣衫,驚奇的發現,有兩條蟲,身負五彩,首尾相連赫然顯現在腹上。
還有一件事,便是,那晚在思過齋,做的兩個夢,第二個夢中,自己被一隻五彩蟲子所困,五彩之中,瘋癲不由自己,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這蟲子便是罪魁禍首!會讓自己狂躁無度、野性泛濫、理智盡失的五彩幻塵!”隻是這麼想著,吳清脊梁便冒出一陣冷汗,雙手不斷拍打這伏在肚子上的五彩幻塵,“你這禍根,害我打傷本脈中人,還假借我的手殺死了蘇青寰。當初在山頂時,就是你這惡蟲讓她變得凶神惡煞,若不是你,她也不會死。若不是你,我不會變成如今這般落魄,我還在天玄脈過我平常的日子。你這害人的東西,為什麼要在我身上,為什麼你造下的孽要讓我來受。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絕不會成為你作惡的傀儡。你既然不能時刻占據我的神智,我就能讓你永遠不再占據。”
想到這裏,吳清向著懸崖,投身走進夜霧中,白色山霧一層層在他身後聚攏,仿佛一層層關上的門,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