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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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生命是可貴的,它的可貴之處便是讓我遇見了你;我知道,生命是無常的,它的無常之處便是讓我離開了你;我知道,生命是漫長的,它的漫長之處便是讓我時常將你想起。然而,當我知道的時候,生命裏所有的來不及,都已填進了回憶裏。所有我知道的,隻剩下我一個人知道而已……
她柔弱的身影鋪在偌大殿堂之上,被陽光拉得纖長。她緩步跨進大殿內,聚攏的眉頭鎖著抹不去的決絕與哀痛,眼光將眾人一一掃過,最終落在了那個安靜如許的黒木棺上。口中幽幽歎息,“我欠你的,這輩子,不管怎樣都已無法還清,那就等來生,假如還有來生。”來人正是蘇青寰,從昏迷中醒來不久的她,顯得格外憔悴、單薄。
“你,你說什麼?”劉溪敏懷抱著吳珊珊,眼中還閃動著碎碎的淚光,驚奇與希望全部融在了臉上、融在了話中,仿佛怕是幻覺會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走,她再次問道,“你說,你能……”
“我能救吳清。”蘇青寰再次肯定的回道。
“好,蘇青寰,你若能救得吳清,我天玄脈上下自然對你感激不盡。你需要什麼,盡管開口,我定會全力籌備。”賀千秋道。
蘇青寰走向黒木棺旁,步步沉緩,仿佛離那黒木棺愈近一步,心就愈沉一分。
她手扶棺沿,看著躺在裏麵的吳清,“我不是因為天玄脈才救吳清,不需要你們上上下下都感激我。”
賀千秋沒想到這個丫頭身在天玄脈中竟也敢這樣說,身為一脈長老被她這一句話給堵在那裏,實在是尷尬至極。
“看得出,你對吳清情義深厚。但吳清畢竟是我天玄脈中的人,你既然不喜歡將恩情牽扯到別人身上,那我們唯有恩不言謝。既然要救吳清,令其起死回生,所需要的肯定不是凡物,我天玄脈中的人雖然不多,但亦是廣布於天下,想來也能幫得上忙。你說呢?”朱雀打破冷局,算是替賀千秋解了圍。
“沒用的,人再多也是徒勞。”蘇青寰哀聲道,“五彩幻塵,可遇而不可求。”
“五彩幻塵?”堂上幾人異口同聲,滿臉錯愕。顯然,天玄脈中,即便是掌脈朱雀也未曾聽說過五彩幻塵的名字,更別其他人。這世上,唯有地懾族的人見過五彩幻塵,但亦是因為千載難逢的機緣,才從北澤深處得此奇異蟲子一雙。雖然說天玄脈的人散布天下,這裏所說的天下卻並不包括偏僻荒蠻之地,是而,無人曉得這生於北澤深處的奇異蟲子也不足為奇。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看來,我們這些年來在天清山避世修行,卻是孤陋寡聞了。得不償失啊!”朱雀感歎道,繼而轉身,甚是謙和地對著蘇青寰,“還請你指教一二。”
蘇青寰見掌脈朱雀如此可親,便收斂了方才那般的桀驁不馴,一字一句道:“不瞞你說,我對五彩幻塵也是知之甚少。在我身上的這隻五彩幻塵也是無意中從地懾族那裏得來。”
“什麼,你身上有五彩幻塵!”眾人再次驚愕不已。
“嗯。”蘇青寰緩緩點頭,接著道,“然而,我當時隻是覺得這蟲子奇怪,並不知道這五彩幻塵被地懾族的人視為珍寶。既然丟的是寶物,這樣一來便很快被他們發現,於是,我被地懾族的人一路追蹤。本以為躲到天清山,憑著天玄與流青兩脈的名望與威懾,能逃過這一劫。沒想到,地懾族的人對這五彩幻塵如此看重,竟不惜以身試險,憑借神獸偷偷潛進來,這才發生幾天前的那件事。也就是那天,我才從陸之黎口中聽說五彩幻塵的事情。”
“陸之黎?”
“哦,就是那日在洞穴中想要捉我的人,此人貌似在地懾族中頗受麒麟的重視。”蘇青寰頓了頓,轉而道,“據他說,五彩幻塵一旦現世,必定一雄一雌,一生相守,如光影不離。而我這兒隻有一條五彩幻塵,若真是如他所說,那另外一條一定會在附近出現。隻要將兩條五彩幻塵重新和在一起,便能使吳清起死回生。可是……”
“可是什麼?”朱雀見她拿捏不定,便順口問道。
“可是,一來,誰也不敢肯定,在找到五彩幻塵之前,吳清的屍身不會腐壞;二來,這五彩幻塵雖然在我身上,但我卻沒見過它。”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又是一陣驚愕。
“所以,毫無疑問,想找到五彩幻塵是難上加難。最後一點……”蘇青寰歎了口氣,仿佛隻要一說出口就會鑽進現實,道,“倘若,那個陸之黎說的,不是真的……”
眾人從驚愕與憧憬中逐漸回過神來。是啊,倘若,那個陸之黎說的不是真的,到頭來,眾人空歡喜一場不說,吳清怕是真要蓋棺入土了,而已經神智迷亂的吳珊珊,想要恢複正常,更是遙遙無期。
朱雀不由轉眼看向劉溪敏,深深地歎了口氣。難以想象,發生這樣的事情,吳承炎夫婦將如何麵對。
“你既然已經說過,身上有五彩幻塵,怎麼可能沒有見過。”賀千秋問道。
“我說的句句屬實,至於信不信,那是你的問題。”蘇青寰答得幹脆,絲毫不留餘地,又將賀千秋晾在了那裏。
“還請你講明其中原由,免得大家心存疑慮。”朱雀道。
“那好。”蘇青寰用白眼瞟了一下賀千秋,道,“當時,我隻是感覺手指一陣刺痛,接著便看到有蟲子在皮肉之間快速蠕動。麵對這樣的情景,我有點蒙,心裏害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終於狠下心,決定用隨身帶的匕首割開皮肉,將鑽進去的蟲子挑出。然而,就在那蟲子蠕動至手臂時,我瞄準了一刀割下去,隻留了點血,卻不見蟲子蹤跡,我以為蟲子肯定是死了。可是到後來,受刀傷的地方痊愈時卻顯出一條蟲子的圖案。”說罷,蘇青寰將左手袖口挽起,露出一段白藕似的手臂,一條暗紅色傷疤顯得特別紮眼。而眾人所關注的,卻是伏在傷疤附近的一條蟲子樣的圖案。那條蟲子身負黑、青、赤、黃、白五彩,首尾相接蜷成一個圓形。
待大家看過,蘇青寰便放下衣袖。此時,劉溪敏卻睜大了眼睛,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見她顫抖著,一隻手去拉蘇青寰的衣衫,一隻手又伸入黒木棺仿佛要在吳清身上找什麼東西。蘇青寰心中納悶,但因為這幾日劉溪敏對自己悉心照顧,不免心存感激,也不問何事,便任憑劉溪敏拽自己過去。
幾雙眼睛同時看著劉溪敏,想知道能令她如此激動慌張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隻見劉溪敏將蘇青寰拉到跟前,便撒開手,變成兩隻手一齊投進黒木棺中,不是做別的,而是解衣扣。少頃,吳清的衣衫便被一件件解開,於眾人麵前袒胸露乳,羞得蘇青寰滿麵通紅轉過臉去。
劉溪敏見她遮過臉去,不禁連連拽著她的衣袖,急道:“看!看!”
蘇青寰雖然平日裏桀驁不馴,任性刁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可在男女之事上,還是少女心腸,一旦遇上了,就好像換做另外一個人似的,端的一副小家碧玉模樣。自己雖然與吳清情深意濃,可以生死相托,卻在這些繁縟小事上十分在意。
然而,劉溪敏卻不依不饒。她心中亦是萬分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五彩幻塵!”朱雀與賀千秋的驚歎聲傳到背對著棺材的蘇青寰耳中。
“什麼?”蘇青寰一聲疑問,也顧不了那許多,轉身看去。
這一看,她完全驚呆在那裏,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是五彩幻塵,唯一的另一條,就這麼盤在吳清的腹上。與蘇青寰手臂上的那條一樣,吳清身上的這條五彩幻塵亦是盤在一片暗紅傷疤附近。這傷疤便是那日吳清與吳珊珊趴在樹上偷看,失足摔落時留下的。而劉溪敏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在入殮前,她親自為吳清梳洗更衣,當時她看到這圖案,雖然奇駭不已,卻沒想到這蟲子會在今天派上如此大的用場。
“怎,怎麼可能……”蘇青寰心中若狂風卷沙石,紛亂不已,連說話都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難道,難道這就是命,命中注定我們會相遇,相遇卻無法相守。”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看來吳清屍身之所以不腐,多半是這五彩幻塵的作用。”朱雀忍不住歎道。
“現在萬事具備,蘇青寰,你打算何時開始?”賀千秋問道。
“我想跟吳清單獨呆一會兒。”蘇青寰淡淡道。
“你……”賀千秋剛要說,這裏是天玄脈,哪容得下你在此喧賓奪主。卻被朱雀一個手勢給擋了回去。
“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朱雀和藹地笑道,“我們就在殿外靜候,有什麼事情盡管知會,吳清,就拜托給你了。”
說完便轉身帶領殿上幾人離去。劉溪敏攙扶著吳珊珊剛要走,卻聽身後傳來聲音,不由得盾步停在那裏。
“娘!”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蘇青寰,“雖然你不是,可是這兩天來,你對我的細心照顧和安慰,我都記在心裏。我是個孤兒,這輩子除了師父、吳清、還有你,再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從我記事的那天起,師傅就跟我說,我的爹娘都是被壞人殺死的,我背負著遙遙無期的恨,整日如行屍般活著。直到師傅因這次保護我而死去,直到我逃來天清山躲難,遇到吳清,遇到你。我才知道,無論愛與被愛,心存愛的人才是幸福的。我從小沒有叫過一聲娘,我希望能叫你一聲娘,可以麼?”
劉溪敏轉過身來,一把將她攬進懷裏,一邊是吳珊珊,一邊是蘇青寰。
“娘!……”
她耳畔回響著那充滿渴望與真切的聲音,臉頰貼著兩人滿頭的青絲,抬頭仰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