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碧華抱著墨墨，覺得一切那麼的不真實，像夢境一般。他覺得也許自己被殺，然後變成了碧玉蓮花都不過是夢境，等夢醒了，自己還是什麼都聽不見，還是過著那種安靜的無聲的生活。碧華胡思亂想著，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把墨墨放到地上，本想讓它帶路，卻又突然覺得並沒有回源清殿的必要了：“墨墨，你想回去麼？你會跟我走麼……”
    碧華衝著睜大眼睛乖乖蹲著的的黑貓墨墨笑了笑，隨意在假山後找了個岩石靠著坐下：“墨墨是不是舍不得小歆？”他看著又跳到自己腿上的墨墨，撓了撓它的下巴，“我也舍不得他，但是，我不能繼續留下來了。墨墨想留在小歆身邊麼？”
    “雖然，我剛剛說過不會把墨墨送給任何人，但是，你自己想留下來是不一樣的。”碧華彈了下趴在他腿上不動的小黑貓，“等墨墨長大了，可以化形了，再來找我好不好？”
    碧華蜷起腿，把墨墨摟在懷裏：“如果我現在醒了也是不後悔的，能聽到聲音的感覺真的很好。”他把墨墨放到地上，“你先回去吧，墨墨，那裏還有我送給你的藍烏龜呢，還有，要小心那個天嵐，以後沒事不要出源清殿……也許我走了以後墨墨就不能住在那裏了，那也不能亂跑，要好好保護好自己，遇到危險，蓮莖可以變成屏障保護你的……你也要好好保護若淵……大概，若淵也不需要墨墨來保護的…”
    墨墨不理他，直接蜷在他身邊閉上眼睛。碧華見了笑笑，也不再說話。
    碧華靠坐在假山下，他根本分辨不出來自己自己的情緒和感覺，覺得世界就跟他聽不到聲音不懂唇語又不會說話的時候是一樣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一切都像是在看一出默劇，那個世界裏麵的人看不到他，他也進入不到其中，即使為他們笑，為他們哭，那個世界的人也是無論如何都感覺不到的。
    碧華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遊離在了身體之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從來不會承認自己會害怕，前世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包括在碧玉蓮花中沉睡的那麼長時間，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已經從懵懂無知時的害怕絕望學會了在一個人的世界中生活。他不禁想，上天果然還是公平的，他給了自己聽覺，就懲罰他不能得到其它的。想到這裏，他無奈的笑笑，覺得自己實在是魔障了一樣的胡思亂想，自嘲：“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樣，”碧華想著清恩帝溫暖的笑容，輕輕的自語，“如果能夠待在若淵身邊，我寧願什麼都聽不到，隻要能看著他就好了。”
    碧華低下頭，將額抵在膝蓋上，喃喃道：“即使這樣也是奢望嗎…這是對不該有的想法的懲罰麼？鬱金香已經被鏟掉了，我沒有再想了的…”
    月色正濃，是那麼的安靜。碧華呆呆的坐著，心卻又出奇的安靜下來，他想起這幾天的生活，各種的經曆，比前世的一生都曲折，雖然才短短的幾十天，他卻是真的把這個異世當成了自己的歸屬的。然而天不隨人願，他今日清晨還想著即使要經常忍受那種快要把人逼瘋的疼痛，他也願意在這裏生活，到了夜間卻要離開了。碧華就這樣呆呆地想著，仿佛一切已經跟他無關，異常的平靜。直到一隻手按上了他的肩膀，碧華抬起頭，看到祈天域一雙桃花眼衝他眨了眨，還看到他說：“皇叔你怎麼還在外麵？可是會著涼的。”
    碧華覺得他的眼睛還是那麼亮，他勉強笑了笑出聲：“天域……”他愣住了，然後看著祈天域的眼睛問，“天域，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祈天域愣住了，他本是來向碧華解釋今夜所作所為的原因的，可是現在，他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身上散出來的淡淡的瑩白光暈，像月光般點亮了周圍的黑暗。祈天域還記得發現少年的時候，他就那樣把頭抵在膝上，安靜而柔和，而現在，他就那樣平靜的用一雙看不出一絲波瀾的碧綠眼眸看著自己，問：“你能聽到我說話麼？”祈天域覺得心緊緊得擰了起來，他顫抖著聲音問：“碧華，你說什麼？”
    碧華看著祈天域，愣愣的，卻又突然笑了起來，彈了下他的額頭：“沒什麼。”
    祈天域看著少年的笑臉，覺得少年肯定不會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顯得那麼悲傷而絕望，他突然覺得後悔，他不該去試探，不該用這種方式來確認清恩帝的真心。他伸手拉著少年站起來，不發出聲音地問：“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他看到少年歪著頭疑惑的看著自己，聽到他淡淡的聲音：“天域不是希望我離開麼？”
    “那碧華跟我回溯淩宮好不好？”祈天域勉強讓自己鎮定，繼續不出聲的問：“碧華能聽清我說的話麼？”他看到少年那動人的，曾經能把人的心神都吸進去般閃耀的綠眼睛彎了彎，露出了個讓他更加難過的笑容，聽到他柔和的聲音響起：“當然聽得清啊，可是我不想回去，天域。”
    祈天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過，他覺得沒什麼比他今夜做的事情更加愚蠢的了，他想解釋，想大喊，想把少年緊緊的摟到懷裏，可是最後他隻能勉強自己笑了笑：“那碧華想去哪裏，我送你去。”
    碧華有些呆愣，他現在覺得出奇的平靜，聽不到了又怎麼樣，一切不過是重新開始，讓他回到原有的生活上。他看著祈天域明顯難過，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搖了搖頭，問：“天域，你怎麼了？”見祈天域並不回答，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想四處遊曆，然後去極寒雪域看看，那裏很神秘的樣子。我會離開的，天域。可是，我能去見若淵最後一麵麼？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隻想再看看他…”碧華看著祈天域越來越難看的的臉色，勉強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祈天域覺得沒什麼比現在更加諷刺更讓他心痛的了，少年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諷刺著他的自以為是，愚蠢無知，他想解釋，想說“你不能離開，你哪裏都不能去”，想問“你為什麼聽不到”，可是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少年所經曆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自以為是的試探所造成的，最後他隻能輕輕地問：“碧華，你會原諒我麼？”看著少年明顯驚訝的臉，他繼續問，“那你會恨我麼？”
    碧華當然是驚訝的，他不知道祈天域為什麼要這樣問，可是他自己卻是真的不恨任何人的。對祈天域笑笑：“我根本沒有怪你啊，天域。”他摸了摸墨墨的腦袋，輕輕歎息，“是我不該喜歡若淵的。”
    祈天域卻突然憤怒起來：“為什麼不該？！你喜歡他就去告訴他！為什麼不去？！”
    碧華呆呆的看著祈天域有些歇斯底裏的樣子，即使聽不到聲音他也看得出祈天域喊地有多大聲。碧華搖了搖頭：“不可以的。若淵有妻子，有孩子，還有一個深愛的人，而且我是男的…”他低下頭，“最重要的是…上天是不會同意的，命運是那麼的公平。”
    祈天域看著碧華，不知道該怎麼想，他憤怒是因為少年那永遠都安靜柔和的樣子，即使悲傷即使難過，都那麼淡淡的，還因為他不怪他，更不恨他，祈天域甚至一瞬間的痛恨著這樣的少年，才會忍不住去質問。可是少年的回答呢，卻讓他痛恨的心情全部消散，生出更多的無力和心痛來，他不知道在什麼環境下成長，才能讓人這麼單純善良，卻又如此自卑和不安，經曆了什麼事才會有這種無論怎樣都平靜堅韌卻又寬容的心。
    祈天域閉了閉眼，平靜了自己的心情，正欲出聲，便看到了從假山另一端的陰影中走出來的清恩帝。碧華依舊呆呆地麵對著自己靜靜的站著，而清恩帝麵對著少年的背影沉靜的走過來，俊美卻莊嚴高貴似神的麵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祈天域聽到清恩帝喊少年的名字，可是那個美好的讓人連靠近他呼吸都要分外小心的少年卻依舊看著自己。祈天域看著清恩帝瞬間呆愣而又驚慌的臉，他輕輕的歎了口氣：“碧華，對不起。你…不能離開，我是騙你的，你不能離開。”
    碧華震驚的看著衝自己歉意地笑著，卻顯得那麼傷心的祈天域轉身離開，腦中卻一片空白，他甚至有些無法理解祈天域的意思，隻是呆呆愣愣的站著，他覺得這幾天的經曆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思考能力，昨夜自己還經曆著那種仿佛在撕扯著靈魂般的的疼痛，而今天更是讓他的心幾度起起伏伏，嚐遍了無數種心情。
    碧華根本無法冷靜的思考，他呆呆的低頭：“墨墨，我怎麼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你說天域是什麼意思？”
    看著墨墨舔自己的手，碧華笑了笑，腦中還是亂亂的，也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但是下一瞬被拽到了一個人的懷裏。他驚慌失措地回頭，卻看到了清恩帝顯得傷心而驚慌的臉，鼻間也是熟悉的讓他感到溫暖的氣息，碧華愣愣地看著這個他想見卻以為永遠都再見不到的人，難過和心痛都仿佛永無止境在一瞬間潮水般的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