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成雙(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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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知道了福兒的事情真相以後,在我哭過以後,有一種東西似乎隨著那淚水流失而去,那就是從權禹王登基以來我不甘的心情。
    一種認命的情緒開始在我心裏淺淺薄薄地蔓延開來。
    對於命運,我並不是沒有抗爭過。
    我本庶出,可是我想盡辦法,最終以卑微之身登上了女人中最高的位置——皇後。
    我雖無子,可是我不惜篡改詔書扶持養子繼位,最終擺脫了受製於男人的女人身份,成為宮中的最高長者——皇太後。
    這都是我自己爭取來的。
    可是,我料想不到,顓福是不育之身。
    可是,我料想不到,顓福會突然身亡。
    可是,我料想不到,最終還是權禹王當了這個皇帝。
    算來算去,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在強大的命運麵前,在老天爺隨意的玩笑麵前,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
    所以……在巨大的絕望之後,突然間反而把一切看淡了,也不想再糾結權禹王的行為到底是否該被原諒。
    況且,憑心而論,我對他不是沒有虧欠。和他在一起不是沒有過一點心動。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魚缸,然後拿手指點了點,水晶缸發出了兩下清脆的聲音。
    連魚兒都是成雙成對的。
    我舒了一口氣,不想爭了……以後隻當自己是一個女人,珍惜眼前的人吧。
    在那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帶著隨從去看望玳君。
    聽說在得知福兒死訊後,玳君毅然剪掉了自己的長發,後來後宮易主,她也搬到了宮中偏僻的角落過著清苦的日子。
    當再次看到玳君時,我不免又想起了福兒,於是又是一番唏噓感慨,險些再次落下淚來。
    想我第一次見到玳君時她還是天真浪漫的少女,聰慧活潑,做著入宮色彩斑斕的夢;想著那時我和福兒的關係還很好很好,他喜歡譜曲彈琴,然後與我興致勃勃地討論。
    我緊緊地抓住玳君的手,不住地搖頭,說:“孩子,你不必這樣自苦,不必這樣……”
    玳君見了我也是感慨萬千,但她搖著頭說:“自從皇上駕崩以後,臣妾的心也跟著死了……心已死,這些身外之物也就成空了。”
    “可是,看到你現在這樣,哀家心中實在不忍。”
    玳君勉強笑了一下,回道:“太後您不必自責,實際上出家是臣妾自願的。臣妾是罪孽之身,想想當初皇上在世對臣妾分外照顧,可是臣妾卻沒有為皇上留下一兒半女。皇上他死後無子,皇位外傳,想必在天也諸多遺憾吧……不,也許,也許,臣妾如果能生育,皇上也不會遇到意外了……”說到這玳君哽咽起來,轉過身掩麵而泣。
    “不!玳君這不是你的錯!”看到玳君對顓福用情至深,聽著玳君言語中濃濃的自責之情,我不禁脫口而出。
    玳君看向我,蒼白瘦削的臉上還掛著淚珠。
    不……我無法將事實說出口,說出來就是對福兒的侮辱。
    “這並不是你的錯……也許冥冥之中都是老天爺的安排,現在這種情況任何人也料想不到。玳君你可以還俗,過你想過的生活。”
    玳君微微笑了笑,“太後,臣妾現在這樣挺好的。心無雜念,每日誦經念佛,為孝宗皇帝祈禱,也洗刷自己的罪過。”
    我知道玳君還是沒有原諒自己,可是我還是殘忍的沒有將事情真相告訴她,而將她陷入了一生的自責和愧疚之中。
    夜深人靜,浴室中水霧籠罩,溫暖而潮濕。
    權禹王在我身後輕輕為我擦洗肩膀和後背。
    “我想好好安排福兒的妃嬪們,讓她們在後宮過舒適的生活,不至於像以往太妃般那麼淒慘;如果是沒有被寵幸過的宮人,就將她們放出宮外吧,在宮外嫁個普通人好好過以後的日子。”我將我的安排和想法說給權禹王聽。
    “可以這麼辦,朕知道你對孝宗的感情很深,可是沒想到你對他的後妃們也考慮得如此全麵。”
    “這全都是為了福兒。我想如果福兒在天聽到這個消息也會感到很慰藉吧。”
    “你最近一直在說孝宗……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你,你……恨朕嗎?”
    我轉過身去,直視著他,搖了搖頭。“你真的以為我那麼不明事理嗎?不,我不是的……我都知道。我隻是不甘心,隻是邁不過去心中那道檻。你之前沒有將事實告訴我,是顧慮到了我的心情,我感謝你。現在知道了真相,我也不應該恨你。”
    “你真的這麼想?”
    我點了點頭,然後將自己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說:“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傻事麼?我那時才多大的孩子卻拉著你的衣角說要嫁給你。書卷中有那麼多感人至深的愛情,而我從小就認為最好的,是夕陽西下,兩個人頭上撒滿餘輝,手拉著手走在一起。那是我還年輕時的夢。”
    他動容,將我抱緊了些,說:“好,朕答應你,讓我們執子之手,與爾偕老。”
    那夜我們貪歡整晚,像是求證彼此的心意般。我第一次將自己的身心真正的交托給他,使自己在他強壯的懷抱中漸漸溶化。
    當我的手臂環住他那厚實的背脊時,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下來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做女人的幸福感覺呢?
    上午的急雨在下午便得到了停歇,沾滿雨露的荷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生機勃勃。
    我支走了其他的人,將琴擺好放在外廊,自己緩身坐下,對照著旁邊的曲譜,一遍一遍地撥弄修改著。
    直到聽起來順暢了,我連貫彈奏起來,並輕聲吟唱著:“何人樹萱草,對此郡齋幽。本是忘憂物,今夕重生憂……”(1)
    那時的屋簷下還淌著雨滴,我的薄紗外罩拂過琴上傳來輕柔的觸感,院外有著雨後花草清香的氣息。
    那雨滴聲,那觸感,那氣息。我是有多久沒有懷著這樣輕快的心情去彈琴了呢?而這一切是多麼的美好。
    我這樣感慨著,突然身後傳來了悠揚的笛聲。
    我的心中微微一動,我又是多少年了未曾與他合奏了呢?
    伴著那笛聲,我低頭繼續奏唱道:“……叢疏露始滴,芳餘蝶尚留。還思杜陵圃,離披風雨秋……”
    “還思杜陵圃,離披風雨秋……”一曲終了,餘音嫋嫋,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
    半晌他走上前來,坐在我身旁,於是傳來了幽幽的奇楠香氣。
    “朕很少聽到你唱歌,這是第一次。”他說。
    我笑了笑,手隨意輕撫過琴,“是的,我很少唱歌。”
    高貴女子的素養要求是精通琴棋書畫,而唱歌和跳舞則被認為是低層次消遣娛樂的事情。但我不是不喜歡,相反我覺得它們更富有感情和激情,隻是我很少去這麼做。
    他笑言,“如果朕在年輕時,即便不認識你,聽到這樣的歌聲,也會心動尋歌而去。然後掀開簾幕,遇見嬌美勝花的小姐,訴說愛慕之情,互定終身,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聽他說有趣的想象,我不免以袖掩嘴微微地笑了。
    權禹王似乎看得有些癡了,然後他將我摟在懷中,低頭找尋我的唇,那吻輕柔而又纏綿。
    好久他鬆開我,沉聲說:“朕已不再是年輕小夥子衝動時了,明明昨晚和你在一起,卻一直在想你,下午禁不住又過來了,怎麼辦?”
    聽他赤裸裸地說那些情話,我有點高興,又有些難為情,不知該怎麼應對。
    隻有低著頭轉移話題,小聲說:“快放開我,一會兒九珍有可能過來,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笑著放開我,然後發現了我放在琴邊的一疊曲譜,拾起來看了看,問:“這是?”
    “哦,這是福兒生前的時候創作的。他一直很喜歡譜曲。我想將他的曲子整理出來,作成《孝宗曲集》,以留後世。”
    權禹王點了點頭,“剛才的曲子就很好聽,也是孝宗創作的嗎?”
    “嗯。這首曲子叫做《宣草》。”
    權禹王回想了一下,指著曲譜的某處說,“朕覺得這個地方不夠流暢,你不妨再降一調試試。你剛才彈琴可能感覺不明顯,不過如果吹笛子的話就感覺出來了。”
    我湊過去,彈著試試,了然說:“真的是呐。那我把這一節改一改。”
    我們相視微微而笑。
    “母後,我來啦。”屋外傳來了輕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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