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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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一抹青衣出現在山間小路上。
因昨夜的雨,望不到盡頭的路麵布滿大小不一的水坑,泥濘不堪。陽光透過路旁樹間的罅隙留下婆娑的影,將水坑映得明暗交錯。凡間雖不似天宮有那麼多奇珍異果,寶樹銀花,但這雨後或濃或淡的芳草香是天宮沒有的真實。華淵扇著玉扇,嗅著清新的空氣,悠悠地朝那日的林子走去。
林子仍是當日的林子,隻是沒了那白衣銀發的影子。鳥鳴時不時地回響,引得葉互相碰撞出窸窣聲,一派和祥。
華淵眯起眼,將目光投入林子的另一端,沉沉地望著,似乎這樣就能盼來那日思夜想的人兒。他的腦子裏回想著那日詩酒會上的情景,從第一眼見他就被他吸引到語出輕浮時他那淩厲的金眸,緊抿的雙唇,緋紅的臉頰不知是羞是怒,發白的骨節狠狠抑製住內心的衝動以至於琴弦陷入肉裏也不覺疼痛,再到他拂袖離去留下一句不輕不重的“紈絝子弟”,華淵的心已被他生生擒住了。而相視那一刻露白目光的閃爍,華淵知道那個人亦是如此。
“嗬嗬…露白…你可否還在惱我?”華淵將玉扇一展,意氣風發自語道。
尋著林子另一端往深處走,泥濘小路沒入林子轉而被蜿蜒的石階所替代。沿石階而上,不久一座清幽的府邸便映入華淵的眼簾。府邸不大,卻也占了整個平地的三分之二。青瓦白磚之間隱約可見雕梁畫棟之精致,高大的假山植株透過圍牆露出些許,奇形怪狀擬世間萬物之姿態。“離府”這兩個金燦燦的大字穩穩地落在赭石色大門的門楣處。正門洞開,不似其他獸族的富貴人家耀武揚威般在門前設兩排侍衛,就連能差遣的侍從也不見一個人影。
“嗬嗬…連府邸都這般清冷,真是個有趣的人兒。”華淵拍了拍沾了泥水的青衫,玉扇一展,拔腿就往府內走去。
府內別有一番洞天,讓華淵一時迷了眼。庭院正中央絕大麵積被一池荷塘所覆蓋,一條六尺寬延伸至前堂的大理石路麵均勻地把荷塘分隔成東西兩部分,塘內荷葉浮動,翠色盈盈,花骨朵掩在葉間猶如執傘的少女,時不時露出半麵嬌羞。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將荷塘包圍其中。簷牙高啄,勾心鬥角。長橋臥波,複道行空,高低冥迷,不知東西。
華淵小心翼翼地踏著大理石路麵走向前堂,唯恐擾亂了這樣一個絕美的境地。
不覺間已穿過前堂,清靜的後院墨香四溢,種滿各樣的竹,更添幾分文雅。忽聞一稚嫩的喝聲:“喂,你是誰,怎敢私闖王府,好生放肆。”話音剛落,便見一個紮著書童髻的粉嫩小童急匆匆地跑到眼前攔住了去路。
華淵玩心大起,調侃道:“小孩兒,你連我都不認識麼?我可是你家主人的老相好,怠慢了我,小心你家主人發怒於你。”
阿左明顯有些畏懼,但仍挺直胸脯正氣道:“我未嚐見過你,你怎說是我家主人的相好。擺明了是個不學無術的小賊,還是快快離去,不然小心我家主人發怒於你。”說完學華淵的樣子將手背在身後,用餘光瞥了瞥。
華淵更覺好笑,俯下身可憐道:“小孩兒,你真要這般無情趕我走麼?若我真是你家主人的相好,將我趕走,你可如何交代?”語氣篤定讓人不容懷疑。
“這…這…那你且等下,我去去就來…”阿左一溜煙沒了人影。
“主人…主人…”阿左興衝衝的聲音由遠及近,驚了書房內專心看書的人。
露白放下手中的書,眉頭深鎖,顯然對這火急火燎的喊聲不滿。“進來。”語氣蒙上一絲不快。
“什麼事這般大呼小叫。”露白用茶蓋劃一劃茶水,抿一口,雲淡風輕道。
“主人…外麵有個青衣玉扇的男子…他說,他說…”阿左瞥了瞥露白的臉,不敢再說下去。
“哦?青衣玉扇?他來做什麼?”露白心裏思忖。“他說了什麼。”繼續發問。
“他說…他要見您…他還說,他還說…主人您是他的老相好…”阿左將頭埋得低低的。
露白負手立於窗前。“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嗬,老相好?小小狐族怎敢高攀天宮三王子。”心裏回想起兩日錢的情景。多年未見的龍族太子突然造訪,語氣擔憂“露白,你怎生惹上了天宮三王子。”
“不見。就說我不在。”語氣不帶任何感情。隻是無人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可疑的紅暈。
“公子,您來的不湊巧,我家主人不在。”阿左因露白的態度對華淵的語氣也生硬起來。
“不在?”華淵蹙眉道,似乎有些不信。
“公子。您還是請回吧。”語氣明顯軟了下來。
“那我明日再來罷。”
“誒,公子,我家主人真的不在。下月初七便是我家主人繼位的大喜之日,這幾日他應邀各族大王,拜訪去了。”阿左心裏還在沾沾自喜自己的借口找得天衣無縫。
“下月初七…繼位之日…”
“是啊。公子,您就別再為難小的了。”語氣懇切,略帶哭腔。
“也好。那就下月初七再來恭賀狐王繼位大喜罷。”華淵展扇轉身離去。留下身後的阿左恨不得咬了自己這多嘴的舌。
“公子,你…”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其間這些天華淵除寵幸了幾次蛇族新送的美少年外,便是每日和瀾洛到處喝酒尋歡,雖醉生夢死倒也相安無事。瀾洛見他閉口不提露白的事,以為他隻是一時興起,興頭過了,淡了,散了,不多,一點就夠了。轉眼便到了下月初七。這天,華淵興衝衝地扯起瀾洛就往外走去。
“誒誒誒,你做什麼,這般著急。”瀾洛不滿地大聲嚷嚷。
華淵也不答話,徑直將他往離府拖去。
離府一改往昔的清冷,紅綢如雲,將整個府邸籠入一片喜氣之中。舉杯碰撞喧嘩之聲此起彼伏。露白高高端坐在寶座之上,仍席一身白衣,銀發鄭重地束在頭頂,縛上鑲金的紫玉冠,更顯俊氣。華淵一進門便見到這樣的一幅景象。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多日抑製的思念全數洶湧而出。如若可以,他定要將那座上的人兒狠狠地嵌入懷裏,告訴他:“露白,你可知,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華淵鬆開瀾洛,舉步走至露白跟前,深吸一口氣,神色恢複至往日的不羈,輕聲道:“華淵恭賀狐王繼位。”
聞言,露白怔怔地回過神來。自這青衣的人兒出現在門口的那一瞬,他那忐忑了多日的心終似找到了歸宿,逐漸歸於平靜。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不知為何,見到他,他便覺得心安。露白不覺彎起嘴角,對著眼前的人兒輕笑出來,忽覺不妥,“莫非…我這是…愛上他了?”露白一陣心驚。“多謝三王子。”忙掩了情愫尷尬地回禮。
華淵見露白變幻不定的神色,心裏明白了幾分,瀟灑地一揮袖:“狐王何須多禮,華淵今日前來還為一事。當日詩酒會酒後胡言,望狐王諒解。”話雖如此,但目光不離露白半寸。
露白淡淡應道:“三王子客氣了,本王也該向三王子賠禮的。多日前愚弟貪玩順走三王子的環佩,如今物歸原主。”話畢,從懷中取出帶有體溫的環佩送至華淵麵前。
“原來他是隨身帶著的。”華淵心裏忽覺暢快。“哈哈哈…狐王說笑了。華淵此次前來未帶任何賀禮,這環佩既與狐王有緣,作為賀禮如何?”作勢便伸手將露白的手推回。兩手相觸時,忽覺一股力量將彼此的手緊緊吸住,再分不開。兩人便這樣握著,相視著,不顧堂下瞠目結舌的眾人。
“咳咳…”瀾洛不合時宜的咳嗽聲打破了眾人的怔忡。
宴席恢複喧囂,管弦嘔啞,歡聲起伏。
自那日起,華淵便成了離府的常客。時常帶些小玩意,小物什給露白解悶,偶爾還會帶些凡間小孩常吃的零嘴兒給阿左,顧名思義是給他解饞,實則是買通露白身邊唯一的小侍從,好出入方便。
“露白,你看我這堂堂天宮三王子每日這般不辭辛苦來看你,你怎總冷著一張臉。”華淵擺弄著茶壺一臉可憐樣。露白也不理他,顧自處理文書,大有你自己心甘情願怨得了誰的意味。
每每到這個時候,華淵便會安靜地坐在案前看露白批改文書,大到長老們的請議小到鄰裏間的雞毛蒜皮。亦或給阿左講些凡間近來發生的小趣聞,逗得這小家夥一日不見華淵便像丟了魂似的。偶爾遇上幾日露白清閑了些,兩人便一同飲酒下棋打發無賴的韶光。
“便一直這樣下去罷。”華淵執扇麵帶微笑地望著案前淡如水的露白心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