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東湖之城 第二十章 沒有趕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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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總是冷冷的,在與自己說話的時候也鮮少不露出笑容,就如同墨嵐一樣,金色眼眸中總帶著那份不屬於嘲笑的笑意。就算罵自己是傻瓜,可他多是無奈與好笑的口氣,沒有惱怒或者是責怪,仿佛這樣很好,非常好一般。原以為他和墨嵐一樣,可以相信,原以為他和墨嵐一樣,相信自己……可是不然。
繞過桌子上的兩道菜,尹默然走到十二水麵前,掐住他的脖子,將他就那樣甩出四樓的大門,在場的所有人都靜止了,包括顯然已經“名正言順”贏得主廚職位的朱大與他身後那一行人,除了小伍與小枚,就連朱曉也是細細地打著顫。
“滾。”打破平靜的終究隻是這麼一個字,他吝嗇得連罵都懶得。
阿平有些懵懂,他隻是在摔下地的時候疼得皺了眉,他手上的溫度很熟悉,脖子上有些涼。
“為……唔……”朱曉想出頭,但小伍是不會讓的,他隻是捂了他的嘴,拉他離開了現場。
桌上有兩個碗,白玉碗裏一塊肉餅上坐著幾顆黃澄澄的鹹蛋黃,另一個黑金碗裏羹湯還在飄著熱氣,沒有被嚐過一口,都隨著這人情冷暖,漸漸失了溫度。
尹默然離場,在場的人卻不敢散去,小枚上去扶起阿平,不知道該給他一些什麼安慰。
“我還可以去東廂和廚房收拾我的東西麼?”阿平想,至少要把南山帶來的那些工具都帶走,這麼一來天上也是不留了,至少還要南山的弟兄們肯收留他才好。
他臉上還是那樣淡淡,小枚有些心急,“你就這麼走麼?你和老爺解釋,他會聽的!”
阿平越過小枚的頭頂看了看擺在桌上的兩道菜,搖搖頭,“罷了,他本就不願信我。”
“別……他……”
“我要走了,他叫我滾。”小枚心中一陣淒涼,倘若他臉上不是那麼淡淡,自己或許還能說出些寬慰的話來,可他偏偏就是那樣。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老爺聞了那碗湯就要叫師傅滾?”朱曉大聲叫,終於扯著小伍停下來。
“你知道那碗……是什麼湯麼?”朱曉搖頭。
“是蛇羹。”那味道……雖然香甜,卻殘忍得緊。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師傅做的!一定……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朱曉急了,眼淚嘩啦嘩啦掉下來,就連他都不信,老爺怎麼可能就這麼斷定。
“我也不信,可……可朱大他們哪裏敢呢?隻要葉冰他解釋……可他偏偏不解釋。”小伍皺眉,將哭得稀裏嘩啦的朱曉納入懷裏,任憑他的拳頭砸在自己背上,“讓我查出來是誰做的,一定讓他不得好死。”
今天的比賽是這麼個樣,隻要做一道菜,放入規定顏色的碗或碟中,至於自己用的是什麼顏色裏,在菜做好之前,廚子是不知道的。小丫頭給了阿平那套白玉碗碟,他便把自己最最簡單的鹹蛋蒸肉餅移了進去,他並不是為了贏得什麼職位,他隻是想讓尹默然嚐嚐他新做好的鹹鴨蛋而已。
可尹默然卻先端起了黑金色碗裏的湯羹,嗅了一口便過來掐住自己的脖子,看來對方是煮了蛇羹,顯然那裝蛇羹的碗碟本來該是自己的。
本是個不想要的職位,隻因為尹默然想讓他去做,他便應了。將石磨收入玉佩中,不知道再挖他幾棵魔芋,他會不會生氣。
“師傅……”朱曉抽抽搭搭,師傅說是明年開年才要走的,他還不相信這個事實。
阿平拿出手絹給他擦去眼淚,將一本書放入他的手中,“我本想教你個大半年,你也能出師頂我的位置,看來,是我要食言了。這本是我的筆記,你拿去看看,你悟性不差,應該不會讓我失望。”
阿平將一錠銀子塞到朱曉手裏,“豆腐乳我還沒來得及做完,你去買一壇好酒,將那些起好毛的豆腐塊小心夾到酒裏一滾,再滾上幹辣椒末與炒好的花椒鹽,辣椒我一會兒給你,花椒鹽就用上次我教你的做法。”
“我不要……”
“這是我最後能留給尹默然的東西了,豆腐乳能吃很久,所以你要幫我盡量做得好吃些。”朱曉第一次看到師傅笑,本來麼,那樣美麗的臉上,要是有笑容,就更是錦上添花的一件事。
朱曉吸吸鼻子,點了點頭。
“如何?姐夫?可是成功了?”朱大點點頭,不語,徑直繞過商函走了過去,可見他贏得並不開心。
最近商函的精神特別好,前段時間,遇到一個江湖郎中給他把脈,說他嗅味全無與人事不舉並不至於終身,隻不過是被下咒要挨個三五年,他連自己如何會到此地步都不曉得,隻知道自己把十二水帶上馬車,再醒來,懷中已經空蕩蕩,車夫隻說半路被尹默然把人帶走,不想第二天自己卻嗅味全無,去那芙蓉園找樂子,卻是不舉人事……那郎中說他能解這咒,並且要價也不高,便讓他給自己治了,結果沒想到不出三天天就藥到病除。這會兒剛好趕上朱大要做菜與那十二水拚主廚,他就想到了這狸貓換太子的一招。
對於蛇肉,尹默然是不讓做的,在廚子剛進漠然樓的那天就被警戒過,所以漠然樓自然沒有這種東西,全靠商函在一嘉鮮的人脈,才是弄來了那上好的蛇肉幹,用來煮蛇肉羹最好不過。
這天,阿平被趕出漠然樓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多有不舍,去漠然樓的客人也漸漸少了幾分,可是便宜了別家店裏,隻不過,剛剛恢複嗅覺味覺的一嘉鮮大廚商函離奇死在自己家裏,則是第二天早上才傳出來的又一件異事了。
“小銀,我要走了。”
【咦?恩人不是年末才要離開麼?】小銀不解地搖搖尾巴。
“我被尹默然趕出來了。”
【……】
“小銀我走之前烤雞給你吃好不好?”
【……好。】
將雞處理好,還是細細地用鑷子拔毛,醃好,這次是從漠然樓帶出來的兩隻火雞,很肥,肉也不少。當兩隻雞都被細細裹好,剩下的味泥已經不多了,阿平將罐子小心收入懷中。挖了一個坑,將兩隻雞放好,上麵鋪上薄薄一層土,壓實,再搭起木材,一個響指,暖色火焰升起,阿平在心中苦笑,果然,墨嵐燃起的火焰,才是藍綠色的。
“小銀,你可知道,你家大王也曾想要殺我。”
【怎麼會,大王待恩人很好。】小銀不信。
“那晚我毒發,他的蛇身繞在我脖子上,險些……我就說不出話了。”阿平眉毛一皺,“但墨嵐的確對我很好。”
【……】小銀吐了吐泡泡,【可是大王讓你叫他的名字,換做是我,他就不會讓。】
“那你說他為什麼要趕我走?”阿平聲音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哽咽,“就因為我不是蛇嗎?他就咬定了我會煮他的同類拿給他吃……”
小銀有些難過,因為他從水裏看到阿平的白板臉上掛著難過的表情,那表情,漸漸被他臉上落下的水滴砸出的漣漪破碎成一片一片。
看不見蛇身,隻能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蛇腹並不貼著地麵遊動,所以也看不見草地上的壓痕,當熟悉的冰涼觸感繞在身上,阿平整個人動彈不得,隻覺得那蛇身……似乎比平時粗大了許多……
小銀有些擔心,因為他聽說大王曾經差點想殺了恩人,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大王隻是一個眼神,就讓他退卻了,擺擺魚尾,潛入水中。
“你為什麼知道?”墨嵐的身影隨著聲音現形,那是它本來的體形,被整整十多丈的巨蚺繞在身上,隻有阿平才會覺得有安全感,看到他揚起的臉上掛著淚珠,墨嵐心中一緊,“你從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尹默然?”
“我從沒說過我不知道。”阿平眨落一滴淚水,“隻是你自己以為。”
金光閃過,尹默然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時候抱住他,與墨嵐繞在身上有所不同,人類的懷抱多少讓阿平生出些不自在的羞澀感,微微掙動了下。尹默然真不愧是墨嵐,反而箍得更緊,他本就比懷中人兒高大許多,這下阿平是真的動不了了,隻能任他交頸抱著,滿臉的淚水與紅暈盡數埋入他的頸側,隻留那對紅透了的耳朵。
“不要走,和我回去。”胸腔震動隨著說話的聲音傳來,阿平幾乎就要答應,但他究竟沒有言語。
“我最終還是要走的……”
“你就這麼回了南山也同樣做不了神仙。”第三人的聲音插入兩人之間,阿平聽出是那個白發男人的嗓音。
“你說是不是?小小蘇?”白啟明將躲在烏漓身後的蘇吉利一把拎出來,隻見他呆呆望著被尹默然緊抱在懷中的阿平,下巴都險些掉在地上。
阿平將自己的手擠到自己與尹默然之間,使勁推拒,終於是拉開了距離,隻是那滿臉的血紅,不知道在場的人看了都做何感想。
總之,蘇吉利最後還是躲在了白啟明身後,媽呀,尹默然的眼光可以弑仙的!白啟明隻是笑笑,與背後的蘇吉利交換一個眼神,怎麼樣,他們也是這種關係,你要拆散別人嗎?
蘇吉利呆住,阿平啊……看不出你這麼有本事啊……不僅廚藝好嘛……還被這麼大頭的妖王看上……你哪裏是南山最沒用的狼妖啊……你沒用別的狼妖不都該集體自盡了麼?
與此同時,南山眾狼一個接一個的噴嚏此起彼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失笑,也許是夏日還沒有到吧……
總之,阿平還是跟著尹默然一道回了尹家大宅,不得不說那兩隻烤雞,阿平並沒忘了挖出來帶回去。
敲開味泥的那刻,蘇吉利的哈喇子再次失禁……白啟明扶額,這神仙……神格神麵神型都被他丟光了……墨嵐就是獨占欲很強,不止阿平,還有阿平做給他吃的東西,不過這次的雞本來是阿平做給自己吃來懷念的,所以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蘇吉利還是分得了……半隻,其實也不夠半隻,他隻是勉強分到一隻雞翅膀,白啟明手上的雞腿剛啃了一口,還在讚歎阿平的手藝,突然瞄見蘇吉利怨念的眼神,唉,罷了罷了,他也不是吃不飽供奉的神仙,於是又多了大半個雞腿,才勉強湊夠了半隻。
漠然樓的主廚卻依舊是朱大沒有改變,既然阿平沒有要做的意思,尹默然便不勉強他。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隻不過窗戶紙被捅破之後,更多的東西露了出來,阿平與朱曉吃晚飯的地方已經從廚房轉到了尹家的飯桌上,當然,小伍也順勢回歸。
墨嵐偶爾還是會遊到阿平房裏,反正不以蛇形的話阿平就不留他過夜,但夏日將近,夜晚悶熱的時候,阿平還是很願意摟著一條冰涼的大蛇睡覺的,隻不過某蛇在看著他微開的前襟,卻總在懊悔上回醉酒時沒有將他壓了……那時隻是怕自己是尹默然的事情露餡,現在看來完全就是自己太笨,放棄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