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建築轉瞬即逝，一個個模糊的人頭迅速晃過去，世間百態，人間千鍾模樣，就像電影一樣在眼前一一顯像，燈火輝映，閃過重重霓虹。公交車從來就是適合沉思和發呆的場所。所以現在即使有白沉逸坐在我身邊，我也像走進了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差一點就不想出來了。想起那頓難以下咽的年夜飯，我的心就揪得像麻花一樣，看著身邊的白沉逸，微微愣神。羅錦南歎息著離開了，我又不知該說什麼。
    兩個人不知看了多少窗外那風景，白沉逸終於開口道：“般若，既然遲早要知道的，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我默默地點點頭：“除了他的身世，他什麼我都知道。可是我想，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也就是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了吧。有時候我覺得，羅錦南就像一本書，我看得到封麵，看得到封底，也看的到扉頁上的簡介，可我就是打不開，看不到其中的具體內容。可是他就連一點點封麵都可以告訴人很多東西。我喜歡羅錦南的風格，就跟喜歡楚良尋和林歌他們一樣，我不知道你說的話，會不會讓我心裏的想法有所改觀，或者說變化，或者是造成不可逾越的鴻溝，但是現在，也許是不得不說的時候了吧？”
    “他說你聰明，我現在算是體會到了。”白沉逸一笑，“我也不知道該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對於失蹤的楚良尋來說，也許是好事，對於錦南自己，就是一件壞事。”
    “說吧。”我淡淡道。
    白沉逸嚴肅地說：“嗯。你知道羅家嗎？”
    “羅家？不知道。”我搖搖頭，下意識地問道：“羅錦南就是這個所謂的羅家的人？”
    “嗯。羅家，就是迪定裏最大的三大家族之一，而且是三大家族裏經濟實力最為強大的一個。羅家旗下的各類公司幾乎涉及所有產業，其真實財力似乎並沒有人很清楚，反正羅家是幾乎沒有人想得罪的。羅家隻有一個繼承人，那就是羅錦南。”白沉逸解釋道。
    “那為什麼……”我皺起眉，手不自覺地攥緊。
    白沉逸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麼：“錦南為什麼會到老街，我也不清楚，據說是羅家老爺子和林家老爺子的一場賭約，錦南也沒有跟我說過。反正你隻要知道現在羅家老爺子要錦南回家就對了。不過錦南一直不肯，就在外麵這麼混著。你知道的，他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所以他不想回去，他爺爺也拿他沒辦法。不過這一次，楚良尋失蹤，如果要在茫茫人海裏憑我們幾個就找到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所以……”
    “所以隻能求助他的家族？所以，有條件？”我現在才明白白沉逸之前問我是不是能接受那些狗血無語的事是什麼意思了，我現在才明白，什麼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對於羅錦南，我這樣熟悉，又這樣陌生。可是我了解他，不想要那樣的生活的心情。
    “條件就是錦南回家當他的唯一繼承人。”白沉逸沉聲說著。
    這時候公交車到站，停了下來。我飛奔著，從後門下了車，白沉逸驚呼一聲，急忙跟了上來。我傻傻地站在站牌下，一動也不動。
    白沉逸跟上來，拉著我的手：“你別想太多，這也是命。他是羅家的人，不管怎麼逃也要回家的，現在不回將來也得回。我們知道你擔心楚良尋，他也一樣擔心。從前我不相信命運，我覺得人是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的，可是現在我相信了，有的東西是不管你怎麼掙紮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無法擺脫的。你看你，楚良尋，錦南，每個人都隻能遵循命運的安排。我覺得連我自己也，認命了。”
    我的疲倦全部化為了無奈，化為了憤慨，化為了悲痛，什麼是命，什麼是命中注定，什麼是不能改變的軌跡，那就是我們的喜怒哀樂都被捏在命運的手心裏任他搓揉；那就是我們所有的未來、所有軌跡都早已經被安排好，任何人也掙脫不了；那就是我們每個人都隻能試著去理解這個世界，而不是讓這個世界來理解我們、順著我們的意思走。我的所有心力交瘁，都變成了此刻的無奈：“認命！命運！狗屁的命運！現在你跟我說，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比親哥哥還親的人，是我永遠高攀不上的羅家大少爺！現在你跟我說，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的人，是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的人！現在你跟我說的話，你不覺得比最狗血的電視劇還狗血嗎！你不覺得，這樣的故事隻適合出現在小說裏給人意淫不適合用來打擊別人嗎！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哈，羅錦南是羅家大少爺，楚良尋也不知是哪家的貴公子，林歌家曾經也是雄霸一方的豪門，你以為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童話故事啊！這個笑話很好笑嗎，我告訴你，不好笑！胡說，你都是胡說八道！”
    “我知道你不想相信，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但是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事實。我告訴你，我心裏的痛苦不比你少。我也不願意，不願意我愛的人是一個我永遠也配不上的人，我知道他是羅家少爺的時候不比你現在的歇斯底裏強多少。”白沉逸冷靜地看著我，緩緩地說，“我也不清楚我跟他未來的路會是怎樣，你也不能明白我心裏的痛苦。既然為了楚良尋，他願意這樣做，我也會支持他。”
    “我聽說你跟我差不多，當然，也許我比你強一點，因為我還有個親媽。但是你的那種苦楚，我多少還是能理解一點的。所以現在，你怪不了，我們誰也不能怪。不管怎麼說，楚良尋就這樣下落不明了，這也是我們現在最擔心的事情。至於錦南，他自己都無法改變的，你我更是無法改變。所以，順其自然吧。”白沉逸看我不說話，接著說道。
    我喘著氣無奈地對她幹瞪眼，白沉逸的確是個很美的人，魅力天成，性格裏的那種溫和和豪爽的奇妙綜合，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駐足。這樣一個美麗的人，當她執著地愛上一個人，總會散發出更加無與倫比的氣質。除夕的夜晚，我看著她飛揚在風裏的發絲，到底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那，他們對他好麼？”回家的路上，我一步一步跟著白沉逸，低著頭看著路，一寸一寸，緩緩移動的腳步。
    “羅家的老爺子是個很好的人，還比較縱容錦南，但是羅家又不止是老爺子一個人，我也沒跟他們接觸過，所以我也說不上來。”白沉逸輕輕地說著。
    “那你知道些什麼？關於他的家族。”我又問。
    白沉逸遲疑了一下，說道：“我隻知道一點點，也是很多迪定人都知道的。在三大家族裏，羅家和林氏集團是死對頭，三大家族裏還有一個陸氏集團，羅家跟他們似乎關係不錯。因為這些關係，所以在商場競爭上比較慘烈，林氏集團勢力很大，林家二少爺就是那個……”說到這裏，她還看了我一眼，接著說，“林晨璟。”
    “你是說……那個什麼黑幫老大啊？這什麼啊這個？”我驚訝地看著她，嘴都合不上了。
    “嗯，所以林家是黑白通吃，羅家老爺子向來看不慣他們，兩家的關係很僵。”白沉逸點點頭。
    我無語：“羅錦南知道他家最大的夙敵是林氏集團，但是他本身還在林晨璟的龍林幫裏？這也太滑稽了吧。”
    “這不是滑稽，是他們的恩怨錦南根本不想理會。更何況他自己在外麵混，不想依靠家族的力量，所以才……其實我也不喜歡他跟著那些人混，太複雜了，但是他就是執意要加入，還說自己反正不會去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白沉逸無奈地搖著頭，顯然跟我想的是差不多的。
    我想起那一天，那個被砍去手指的人蒼白的臉龐，還有一滴一滴染紅了地麵的鮮血，林晨璟那漠然的表情。我真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如此陰暗的一麵。我打從心底裏就不願意羅錦南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出淤泥而不染什麼的，我就不指望。
    “羅家老爺子就是錦南的爺爺，現在就是他掌控著羅家的所有產業。錦南的爸爸和媽媽似乎是出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去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除了這個之外，錦南沒有兄弟姐妹，獨生子，所以也是唯一的繼承人。”白沉逸說。
    “林氏集團呢？”我對那個心狠手辣的林晨璟印象頗深，“他家有幾個兄弟？”
    “你也對他家有興趣啊。”白沉逸有點意外，不過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林晨璟的哥哥叫林晨宇，現在幫他爸管著最大的公司呢。就這兄弟倆，也沒有姐妹。”
    “林氏集團……”我喃喃道，念叨著這四個字，想起林歌曾經的家，想起下落不明的楚良尋、不知去向的林歌，想起羅錦南，忽然淚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