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伏楓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烈烈朔風中，那個少年麵對腳下的滾滾岩漿，隻輕道一句：“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隨後，帶著他的決然與高傲，沉入岩漿下浩渺無際的東海。
    記得初見少年時，看到他的孤傲，認定了他像年少時候的自己，以長老之尊，與一個無名小卒結為兄弟。
    守護冰心堂，伏楓向來不知道是為了這份先祖遺留下來的責任，還是守護現在，如他們這般堂中的人。
    然後，他卻是比誰都明白那個孤傲少年的才華，他能做的，便是在這冰心堂，為少年培養出豐滿的羽翼。讓他日後得以在外麵的世界飛翔。
    他說：“他日冰心堂有難，清時定攜神農琴前來相助。”
    當他的手臂已經化為蓮花，托起在東海中搖搖欲墜的冰心堂，他說：“清時無論如何都當在所不辭，可是先生不一樣，隻要先生在，冰心堂就有希望。”
    抵達歸墟的前夜，少年在他的懷中弟弟呢喃，他撫著少年的斷臂，心中酸楚。
    也許，那個時候，就都已經有了預感吧。
    神農琴，現在回到了他的手上了，這張伴隨了他好久的琴，撫來撫去，竟不過是一曲“閑音空夢”。
    “殘弦聲聲短隨風，誰曾聽取山幾重，一剪秋，泣清紅，難覓影蹤。”
    “莫說慣了一切都是夢，莫說慣了再也不相逢。”
    “莫歎此生再入情濃，莫歎萬物到頭一場空，從此我願，一生空濛，唯恨共你已不同。”
    “古來世事起落匆匆，笑問誰人在此中。”
    問誰人在此中，他和清時。
    怕是都在的。
    不過，如今掌燈為海上那個迷失了道路的少年照亮回家的路的這個人，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他們笑我太瘋癲，我笑他們看不穿”的人了。
    二
    海，一望無際的大海。
    衣衫襤褸的少年，依舊不願低下他高貴的頭顱。
    前塵往事，早如他空空的左臂般，消失不見。
    自然再也記不起伏楓先生，記不起神農琴。
    記不起在冰心蓮的那段時光。
    記不起以前的他，將左臂送給了冰心蓮，那個先生窮其一生守衛的地方。雖然心中酸楚，但仍是沒把那句：“清時與冰心蓮，在先生心中，是孰輕孰重”問出來。
    不記得歸墟的前夜，伏楓先生說的那句：“若是我們都能平安歸去，便永結秦晉之好。”
    如今的他，隻能望向海上。
    那是茫茫的一抹微光。
    不明就裏的，溫暖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