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沒有死。
    裴華清回到床邊脫力地躺下，望著天花板上的蛛網，回憶如潮水般洶湧澎湃。還記得死前最後看到的那片天空，沉重得一同她那灰暗的一生。
    她不想死！在最後的劇痛傳來時，她腦海裏猛地閃過這個念頭，那麼強烈，像是最後的一點火星，隨著她的身體，觸地，綻放，血一般濃重的色彩。
    即便是那麼悲哀又絕望的人生，她也不願意放棄！就算再苦再痛，她也想繼續活著！活著，才有未來，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幸好，她還活著！
    “嗬嗬……”閉了眼，裴華清忍著淚意，輕聲笑了起來。再深的痛都已經試過，她還怕什麼呢？這白撿的一生，就算再不堪，她也會死死抓住，再不讓任何人來破壞！
    “嘭！嘭！嘭！”
    不等她感慨完，門板就被人從外麵砸了開來。裴華清望著來人一身豔紅的裝扮，濃豔的妝容已經糊成一團，濃重的酒味從對方身上傳來，逼得她皺起了眉頭。
    “嘔……”對方明顯喝得一團爛醉，搖搖晃晃地歪在門邊就開始幹嘔，一身緊身的大紅皮裙不知被什麼刮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大半白花花的臀部。
    “賤人！再敢耍老子，你就等著讓你女兒收屍吧！”
    門口幾個男人罵罵咧咧地站定，帶頭的瘦子一腳踹過去，女人立刻整個人跌進地上的穢物裏，黃黃綠綠地糊了一臉。
    “真他媽惡心！”瘦子收起腳，在女人身上吐了口口水，轉身看向床上坐著的裴華清，咧嘴一笑，“老的不行，女兒倒是皮光肉滑！”
    裴華清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手中抓緊底下的床單，逼著自己挺直背脊。
    “喂！你是叫齊慧吧？”瘦子揣著手晃到床邊，伸手捏著裴華清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你媽欠了我們公司好幾筆錢，你知道吧？”
    裴華清搖頭，借機逃開瘦子的手，眼角瞥見門口堵著的幾個大漢，心裏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多少錢？”
    瘦子見她這麼好說話，也懶得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點了根煙說道，“利滾利，連本帶利算你少一點，一千萬吧！”
    “什麼？”裴華清一聽就愣住了，一千萬？這是什麼天文數字？
    “怎麼，嫌多？”瘦子冷笑一聲，對著裴華清的臉吐了一個煙圈，“你媽好賭你也知道，這兩年從我們公司借了不少，光是本金也有幾百萬，你以為我們公司是慈善機構，不用回本的嗎？”
    “我沒有那麼多錢。”裴華清看著瘦子故意撩開外套，露出背後藏著的刀柄，背後一道冷汗滾下，知道這事不可能善了，冷靜地對上瘦子的眼睛，老老實實說道。
    “嗬嗬……”瘦子收回腿，理了理外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那麼多錢，不過，錢是可以賺的！我們公司的夜總會，按你的姿色，一天一個客，加上小費，幹個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不！”裴華清一聽立即否決，“我不做小姐！”
    “輪不到你說做不做！”瘦子一聽裴華清的話立馬一巴掌扇過去，“你當老子開善堂的啊！一千萬，不做小姐你拿什麼還？”
    “我可以幹別的！”裴華清捂著臉，不放棄地說道，“我可以幹別的還你錢！”
    “呸！”瘦子被她鬧得火起，一手扯住了她的頭發，逼著她仰著頭跟他對望，“你能幹什麼，啊？說啊！”
    “我……”裴華清咬著唇，心一橫，堅定道，“我會演戲！你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紅的！”
    “演戲？”瘦子手上一鬆，看著裴華清的眼神像看著一個笑話，“你說你會演戲？你會演戲？哈哈哈……”
    裴華清心裏一揪，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尖刺的嘲笑和諷刺，就像現在眼前的瘦子一樣，毫不避忌地一刀一刀紮進她心裏！
    “你會演戲？”瘦子閉了嘴，一抹眼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真的會演戲！”委屈又憤懣，裴華清對著瘦子吼道，“我真的會！”
    剛說完，胸口猛然一滯，單薄的身體被瘦子一腳踹到牆角，“你他媽會演戲，老子就是影帝！”
    好疼！裴華清用力咳了兩聲，頭撞到了牆壁，耳邊嗡嗡作響，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堅持著，“我會演戲，我會紅的，你給我時間，我一會賺錢還你……”
    瘦子狠狠吸了口煙，狹小的地下室裏隻剩裴華清的堅持，反反複複，像是咒語一樣，弄得人煩躁不堪。看了眼門邊倒在穢物裏酣然沉睡的女人，瘦子忽然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老板，我是猴子，我這邊有點情況……”
    “媽的！”瘦子掛了電話，咒罵一聲，皺了皺眉頭，惡聲惡氣道，“你要演戲是吧？”
    裴華清聞言立刻點頭。
    “哼！”丟了煙頭，用腳踩滅，瘦子看著裴華清說道，“我去跟老板說，你給我等著！要是敢跑，老子立刻就讓人辦了你！”
    “謝謝，”明明是威脅的話，但在此刻的裴華清耳裏卻像天國的福音，“謝謝……”
    “切！麻煩！”瘦子看著裴華清臉上感激的笑容，臉上莫名發燒，轉身摔門而去，“真他媽倒黴！”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裴華清一放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汗。用力抹掉額上的汗水，裴華清從地上爬起來，看向門邊醉得一塌糊塗的女人，不料卻對上一雙冷厲的眸子。
    “你說你會演戲？”完全沒有了剛剛的醉態，女人徑自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擦掉臉上的穢物，將一頭大波浪的頭發理了理，看向裴華清的眼中盡是嘲諷，“別笑死人了！”
    那眼神，那口氣，裴華清再熟悉不過。
    默不作聲地看著女人手腳利落地從床腳的編織袋裏找出兩件衣服，然後拿著牙刷毛巾消失在門外，裴華清抿緊了唇，好一會才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沒死，她還有親人，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