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梅……淩霜…… 第三十五章 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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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我捫心自問,很久,我搖頭:“不會!”若我果若那樣做了,與梅臨江又有何差別呢?
羲和的話音突而柔了下去,吞吐間,有細碎的聲音簌簌而響,他輕輕而喚。
我一驚,不敢相信似般回轉頭,望著羲和,隻覺那聲音與平素的他是截然不相符的,可我亦確定,那是他在叫我,第一次,他叫我——傲雪——我的名。
我點頭,聲音微顫,說:“好,很好!”
許是我眼花,我看見他的目光晶瑩,如那荷葉上的露珠,玲瓏剔透。
隻是那樣閃爍著光亮的眼眸與他嘴角融起的淺淺桃花痕的笑,卻似不相和,但他嗓音輕柔,雲霧般,他說:“傲雪……”可接下去的話語,他終是無再出口,光亮為我們投下斑駁的影,那個下午,甚是靜謐。
隻是,平靜往往是暴風雨的前兆,便是在那個幽幽靜靜的午後,我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決鬥——一百暗士三日之內勢必鏟除個幹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原來,不需三日,那一百死士已然去處了大半,唯剩下那些化了姓名,或隱了身份,查不出究竟的十餘人。
夠了,便是這些,足以讓梅臨江集結兵力了,所以待羲和將此消息告訴於我,我未曾表示過任何的吃驚。隻是饒有興致,將那張死士名單上的人名一個個劃除。
宣靜遲,皇城首富,死。
李孝全,玄貞殿總管公公,死。
入春,思過園宮女,死。
……
雲伶,宮廷舞姬,死。
景翩躚,明月樓頭牌,死。
……
謝福祿,寶善堂夥計,死。
梁亦生,太醫院院士,死。
……
碧涯,浣亭殿宮女……
我的手於那刻停住,抖抖索索不願往上劃去,隻是那濃濃的墨汁卻按捺不住,徑直落了滴,如淚般,慢慢暈染開來,終究將那兩個字掩了。
“怎麼了?”羲和見我如此呆滯吧,便問我。
“沒,沒什麼!”便是見著梅臨江我也能處之泰然卻在這時慌亂了手腳,我急急遮掩什麼,可似什麼也遮掩不住,墨汁青硯便幾欲潑出,我慌忙搶過那名冊,那張紙便紛飛而起,晃晃蕩蕩,又欲悠悠下墜,飄零於地。
我慌忙彎腰去撿,隻是另一雙手幾欲同時伸出,雙手相碰,十指輕觸,我與羲和同時抬頭,同時鬆手,夏日特有的燥熱此刻發揮了個淋漓,他縮回手站起,裝成四處張望隨意咳嗽,我瞧著他窘迫的模樣寵溺地笑,我笑著間撿起了那張紙,目光凝視在名冊的同時笑便單薄開,最終隱去。
隔了近了,羲和瞧見了我手中所拿,帶著試探而問:“這該與梅臨江有關吧?也該與這些日子殺的人有關吧?”
我點頭,將名冊朝他遞過,他看得細致,眉頭皺得緊密,他上下反反複複瞧了好久,他在將名冊遞還我的同時朝我跪倒,他說:“這名冊是假的!”
我腳步輕顫,慌忙扶住,一把揪回那名冊,聲音一下變得尖銳:“你憑什麼說這名冊是假的?”
羲和恭敬卻不卑微,一字一句與我好言說道:“皇上請看題眉,寫的是一百死士,可你若仔細數數,中間卻有一百零一人,這豈不是自相矛盾麼?所以微臣鬥膽猜測,此名冊為假!”
名冊是假的,名冊是假的……羲和那一句的聲響一遍遍在我的耳畔回蕩,我已然站不住,挨著坐下,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是假的,絕對不會……”隻是突然,我發瘋般將那名冊在桌上鋪展開去,我拚命看那被墨汁遮掩的最後一個名字,可是縱使我怎樣揉著雙眼,我依舊看不出個子卯寅醜,我一把將身側的羲和拉過,迫切地問他:“你能瞧見最後一個死士的名字嗎?”
他聽罷,見了我如此迫切的神情,便瞧得極其努力,很久,他遲疑地搖頭同時忽而叫道:“碧涯!最後一個名字是碧涯,不會的,碧涯萬萬不可能是死士的!絕對不會!”
我在聽到他喊出聲響的刹那淒然地閉上雙眼,不是我眼花,最後一個,的的確確是碧涯的名,這份名單的的確確是假的。
碧涯,連家之女,斷然不會是梅臨江的死士,可為何時隔今日,我才幡然醒悟,想到這一遭?這些,早在碧涯零落與高殿之時我便該想到,早在羲和將連家令牌與我的時刻我便該想到……我顫巍巍伸手雙手,十指纖纖細膩白皙,可為何我能看見上麵所沾的斑斕血跡,越來越多,那濃鬱的血腥之氣幾欲讓我作嘔。
慌忙間,我拚命將雙手往身後藏,可我總覺不夠,那血氣繚繞在我的四周,彌之不散,我看見無數怨靈密密挨挨朝我湧過,我大喊大叫,可羲和卻是阻止,他一遍一遍於我說:“皇上,你不要這樣,你別這樣!”
我搖頭,他看不見,不知道我的害怕,他也不會懂我此刻內心的悲徹,那許多無辜之人,就那樣枉死在我的命令之下,他們恨我,他們怨我,他們要以我血祭他們亡靈。
許是我不聽羲和他勸,所以便至後來,他一下抱住我,輕拍我的背,一下下,很柔和,我張著嘴,眼淚落入,鹹澀得緊——好像,與碧涯好像——我漸漸平息,尷尬間離了他的懷,淚痕已幹,我複開始用笑掩飾,我指著那名冊,裝作隨意地與他說:“你瞧那些名字,如詩如畫的,倒是十有八九都入了土;你再瞧那些叫啥麼沈阿狗,趙小五的,俗的更什麼似的,倒都保了性命……”
可此刻,羲和的心思已然不在我說的話上,所以他帶著擔憂帶著遲疑,喚了我一聲“傲雪”打斷了我的話。
我笑得左搖右晃,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揚手將那名冊撕得粉碎,碎片窸窣,打著圈兒飄灑遍地,我很認真地問羲和:“朕很傻是不是?”
“沒,沒有!”他回答,可是為何你回答的時候要別過臉,躲開我的眼眸,是不讓我瞧見你欺騙我的眼神嗎?
我不要聽他告予我的欺騙,所以我跌撞間往景和殿的門外走去,他拉住我,問我何去,可是,我是帝王,不是麼,他有何權利過問?我甩開他扶來的手,迎著那片絢麗多彩的晚霞,依舊向前,隻想自此,融入這霞光,了卻舊事。
隻是,那如幻的晚霞,紅若血,綿延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