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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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鄉晨和七砂在天姥山正被一群稀奇古怪的人整的暈頭轉向,在辰陽鎮某個很不起眼的酒樓客棧,外間原本為了吸引顧客設置了茶棚,一個古怪的鐵質的長匣子裏麵都是桃木燃盡的灰燼,鐵匣邊緣還有淋下的油漬,看起來這是店家用來烤肉的器具了,可是如今又好似有幾日不曾起灶生火了,明明是白天,客棧的門竟然還是閉得緊緊,環顧四周並不是僅此一家這般模樣,間或看見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地從店鋪牆根走過,不肯在路上逗留片刻。
“吱呀~”
客棧的門打開一條不甚寬的縫隙,一個熟悉的身影迅速從門縫穿出,裏麵似乎有人馬上掩了門,栓門的聲音還未落定,剛才出去的那個身影早已在街巷中閃了一閃消失不見了。
這點聲響過後,辰陽鎮又陷入了一如既往的蕭肅中,三月的繁華在這裏竟然都找不到一點痕跡,除了偶爾的狗吠證明這個城鎮還有一點生氣外,任何來到這裏的異鄉人恐怕都會以為這是一座空城。
天地肅殺,蒼生盡滅的年代。
誰可曾想幾日之前這裏還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繁榮景象,自從數日前辰陽鎮東邊的笠納山被十萬魔軍突襲之後,一夜之間從笠納山上的的一言溪流到辰陽鎮的水都是妖冶的紅色,沒有人知道那一夜死了多少人,也沒有人會去關心,因為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另一個明天等待自己,那夜東邊山上照亮天際的鬥法的光芒是所有活著的人的噩夢。
有時候,明天就是末日;有時候,沒有明天才是末日。
一夜血戰之後,魔軍的士兵隻剩一半,其實並不僅僅是由於他們的對手太過強大的緣故。雖然牧遠歌和陸影川的強大所有活著的死去的魔族戰士都有目共睹,尤其在青鸞成功擊殺將首毒蠍之後,悲痛欲絕的牧遠歌更是幾近瘋狂,那一刻所有的魔族士兵都有一種錯覺,他們恐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那個曾經風流無雙的儒雅公子,起手落式之間一點生機都不再留下,凡是被他波及的人皆如秋草經霜般齊刷刷的倒下去,若說先前他還有所顧忌怕毒蠍拿下青鸞來威脅自己,如今那個人已經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連屍體都被千人踩萬人踏找不到一點點曾經存在的痕跡了。那麼自己還有什麼可在意的?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這些魔軍都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指使的,都是為了來去自己的性命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那個人,卻終究冷漠如斯……
難道親情天倫就真的抵不過那冰冷的權力?
親情……
牧遠歌的眼底恢複了一點清明,他淒然地回頭看著那個遙遠的身影,嘴唇輕輕蠕動,卻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蘇紫早已泣不成聲,上天何至如此涼薄?經曆了那麼多苦難在一起的兩個人終究不肯讓他們相守到老麼!
她遙遠地看著丈夫,那一回首,醉了榮華,老了歲月,一如當年的命中注定。
她緩緩點頭,嘴角是一抹絕世的笑容,卻又是幾世的命運糾纏。
“寧為萬人死,獨為一人活”是種境界,但是如果你死,我又豈能苟且於世,遠歌原諒我的自私,我做不到,我——寧為一人死,不為萬人活!
這一夜是所有活著的人的噩夢。
三日前,魔軍副將堅持把部隊集合到笠納山三裏外,辰陽鎮外的荒野,而不是就近駐紮在笠納山下的竹林裏,弄得將士怨聲載道,可是副將並沒有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在各種怨念裏,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下一個日出的來臨。
因為,一切都還剛剛開始,苦難遠遠沒有結束。
魔軍外表上其實與人類沒有大的差異,僅僅是眉心多了一朵綻開的紅蓮,這是魔血的標誌,據說越是純正的魔血越是會蘊含驚人的魔力。再加上魔族一直以來都被各方勢力打壓偏於一隅,無奈居於八荒大陸與蠻荒絕地的邊境,那裏古林茂密,妖獸龐雜,能在那裏生存下來的,自然是非人的強悍。
隻是此刻這群平日裏茹毛吮血毫不皺眉的士兵們都是一臉的不安躁動。
副將放下帳門,緩緩回到帳裏,這裏每一個人的神經都像一根繃緊了弦,稍稍一絲撥動都會讓他們瘋狂。
是的,副將最擔心的是怕發生夜驚。
夜驚也就是所謂的營嘯,在一群人的神經緊繃的情況下最容易發生,通常是發生在監獄或者軍營裏。一個人噩夢裏的呼喊也會讓人發狂,這種瘋狂會像瘟疫般蔓延,最後所有的人都陷入瘋狂。
而今,將首毒蠍已被內賊所殺,群龍無首,軍心晃蕩。再加上牧遠歌帶來的震撼,所有人的神經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限。
“幹嘛去?”一個壓低的聲音問。
一個熄了燈的帳篷裏,十大幾個鋪蓋卷齊整地排在那裏,一個身影佝僂著怕吵醒帳裏別的人,卻不知還有醒著的人。
“哦~去撒泡尿。”
那個身影也輕聲回。
他輕輕掀開帳門走了出去,沒有人看見,隨著帳門的擺動,不知誰偷懶靠在帳壁上的一柄長矛就那麼輕輕地傾斜了。
一個身影繞到帳後剛解開褲子,隻聽一個軍帳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類似野獸吼叫的嘶喊。
主帥帳中,副將眼神悲涼。
還是發生了,即使自己叮囑巡夜的將士加強防範,該來的終究還是避免不了。
天意如此。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給飯菜裏加蒙汗藥讓所有的人好好睡幾覺算了,可是萬一有外敵偷襲不僅自己難辭其咎,恐怕所有將士也都將埋骨他鄉。
他隻有跟天賭,可是這個賭他終究還是輸了。
一聲淒厲的包涵著絕望,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
先是一個軍帳的人都發瘋發狂,後來近處的幾個帳篷也開始彌漫死亡的氣息,稍遠處的帳篷裏的人被亂七八糟的聲音吵醒。
有人叫嚷著:“奶奶個腿兒的,哪裏的龜孫子來偷襲了?”
邊嚷邊已經抄家夥要上前幹架。
一個瘦小的身軀慌忙拉著他:“憨叔,別去,夜驚了!”聲音聽來卻是耳熟,似乎是剛才出去起夜的那個佝僂的身影的。
“什麼!”大漢驚了,夜驚了……
他抱著希冀看著主帥帳,通常軍隊發生營嘯,將領都不敢去彈壓,因為長期軍紀嚴酷,士兵多多少少都會對上級將領都有所不滿記恨,現在出現在這些人麵前無異於當了靶子被活活咬死算是好的下場了。
隻見帳門外站著一個身披紅色披肩穿著銀色鎧甲的副將手一揮,幾個士兵就匆匆離去。
憨叔納悶,這個臨時被眾人推上去的小白臉要幹什麼?
忽然想起他下午巡視的時候大營最外圍多了好幾車的幹柴。
憨叔心頭一驚,難道他要……
一片火光證實了他的猜想,燃燒的帳篷裏傳來陣陣哭號慘叫,這些可憐的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要經曆煉獄之苦,這樣做雖然有些殘忍,可是卻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要不然肯定會蔓延整個營地,那麼明天這裏將不會再有活著的人。
罪孽啊~憨叔看著那個文弱的副將,看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樣子,這分心思,恐怕不是池中之物。
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每個人都靜默地看著來自地獄的烈火,神情肅穆。
裏麵是他們的戰友,生死與共的兄弟。
有人忍不住哭了,沒有人嘲笑他,因為他們自己也想哭,哭聲蔓延開來,一群大老爺們或蹲或立,抹著鼻涕哭得傷心至極。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夠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一個聲音帶著抽泣斷斷續續低聲唱。
這是《國殤》是祭奠犧牲的將士的,開始是一個人在唱,後來又有人的聲音加進來,又有一個……最後所有人都唱了起來。
“……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
在寂靜的夜裏,燎原的歌聲傳遞著戰士的滄桑,軍人的信念隻是為了保護家人,沒有人渴望戰爭。歌聲一直傳到辰陽鎮,所有的人家都亮著燈火聽得膽戰心驚,歌聲裏的肅殺與悲切讓人忍不住打個寒戰,母親捂著被嚇哭的孩子的嘴,害怕會因為一點聲響帶來滅頂之災。聽說魔族的人是吃人的,滿嘴都是血淋淋的。
“……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屈原《國殤》)
隨著聲音的停止,每個將士的臉上都是一臉的堅韌不屈,淚痕幹涸在火光裏。天地間一片肅穆,再沒有淒厲的聲音從那煉獄裏傳出,隻有火焰吡剝作響。
火焰滔天,直上雲霄。
仿佛要控訴天地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