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百匹，其實我也早打算今兒申請焚燒了去。”施止然見文廠語重心長地給自己解釋，她當然也不再隱瞞，道：“上次賣掉了那幾百匹之後，咱再也沒有焚燒銷毀鳳錦紗，萬一查下來就不好說了，所以上次申請庫房拉出銷毀的時候，我跟他們說過了，咱是要選好適合的日子再燒，否則對貴妃不敬，也是對宮紗廠的辛苦的輕視，庫房才讓我們分批銷毀，這幾天過了，他們也已經懷疑了吧，所以，我想申請第二次的銷毀工作啦！”
    文廠聽得一頭霧水，道：“你不是說要改造……”
    “您方才不是說，這幾百匹的工藝極其複雜麼？我這個新生牛犢的，怎麼敢——”
    “難道你想打那些素紗的主意嗎？那就更不妥當了，這個素紗雖然看似簡單，但，那內紋款識的起手式我們不懂……”
    施止然原想跟他說陸辰曾經對自己的授藝，但忽見那劉廠進來，直覺告訴她，劉廠不懷好意，事事都不宜將核心與此人分享，隻微微一笑，想起現代看過一些網絡小說中，屢次偷運宮中物資，往往都會被人發現的，還不如放一次煙霧彈，於是道：“劉廠好啊，這會兒我正在跟文廠商量個事兒，能夠為我們之前的倒賣普通紗的事兒打掩護，不知道您要不要聽一聽呢？”
    劉廠神色惶然地撞進來，其實是因為聽到了內宮有些蠢蠢欲動，說宮紗廠燒毀東西太慢，想要徹查，他劉某當然是驚悚得屁滾尿流，如今聽施止然先說了“打掩護”的事兒，心中一爽，但他對施止然腹誹已久，就想看她如何解決，要是解決不好，責任還可以推給她，於是冷笑道：“打掩護？好啊，我看咱也如坐針氈很久了，你們還不處理其他的鳳錦紗，想害死人麼？我告訴你，內宮已經有人嚼舌頭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呢。”
    “你——”文廠明知他一是指桑罵槐，二是一個“你們”一個“我”地，肯定就是想把一切責任推了，心中登時大怒。
    “嗬嗬，我正想說這個呢！”施止然哪裏聽不出他那意思，直接接上話題道：“沒錯兒，我也覺得那東西要趕緊處理了，不過我見之前咱處理普通紗的時候，織女們都眼眶紅紅的，要不，咱今兒下午，就來處理最矜貴的那五百匹大典用的堆花鳳錦紗如何？唉，好久沒見過姑娘們真情流露了，要是咱這邊看著火場，哭成一片，淒淒慘慘戚戚地，那內宮嚼舌的人不都沒話說了麼？”
    “說得極對！”文廠是個老油條了，前後一想，已經明白了個大概，便道：“劉廠啊，你今兒下午讓那些平日幹活，幹得最辛苦最出色的織女們個個都來火場，看著咱銷毀堆花鳳錦紗，然後盡力將他們引哭，自然——估計，嘿嘿，內宮的人就不再猜疑了。”
    “那剩下的那千餘匹的那貴妃日常用的素紗……”劉廠還是發現了這事兒。
    “咱打算也燒掉一批。”施止然很含糊地說，“但咱宮紗廠的火場這麼小，您總不能讓幾百號人站那兒，然後把東西全燒了吧，素紗咱這回燒三百匹左右吧，下會兒咱再看老黃曆選日子，日子合適也就把東西全燒了，您看如何？”
    “行，我讓織女們下午去那兒站著看吧，至於她們哭不哭，我可以不敢保證。”劉廠心中疑惑：那女人不是一直主張倒賣鳳錦紗麼？怎麼這回反而要全燒了，還大張旗鼓地拉這麼多的人來看，人多了看，自然無法作假，否則人多口雜，作假的事兒很容易被爆出去的——不過，轉念一想，可能人家在內宮也有眼線，不敢再賣了，所以才這樣，想及此，此人猥-瑣一笑，自跟文廠吹了幾句，轉身走了。
    “唉。”文廠長歎一聲，道：“小人啊，小人！”
    “嘿嘿。”施止然冷笑，道：“連文廠您這種低調的人，都敢大聲說此人是小人，可見此人失去人心久矣，所以我的全盤計劃，也不敢跟劉廠說。”
    “哦？”文廠眼睛一亮。
    “其實，我的確是想打素紗的主意，而且——”施止然沉吟了一下，衡量再三，覺得文廠應該不會出賣自己之後，才小聲說：“而且陸督導離開此地之前，曾秘授我鳳錦紗內紋起手式，且當時教我的，竟然還有如何分解拆開起手針法的內容，也就是說，連陸辰他也不會反對，我們將這些東西拆了改造發售。”
    “啊？”文廠大驚，道：“可是，就算知道起手式如何拆分，但全部拆開一份鳳錦紗的內紋就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咱人力物力上劃不來啊！”
    施止然知道，他文廠心裏肯定有輕視之意，又是以為自己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亂出主意，改造這東西肯定每一個人都想過，卻都不敢做，自己貿然提出，而且反複地提出，肯定會遭到非議，要不是那文廠為人溫和低調，又覺得自己和陸辰關係不一般，才口頭上對她還算尊重，於是解釋道：“我們當然不可能把這上千匹鳳錦紗的內紋全部撤掉，這都幹到何年何月去，我的意思是——”說著，施止然把自己手頭尚存的一張鳳錦紗的樣兒上了織機，慢慢地一針一線，將起手式針法分辨了出來，然後一勾一梭地鳳頭鸞角輕輕剔去，保留那鳳凰美麗而顧盼得體的大眼睛，那背部大略形成了一隻略顯肥胖鴛鴦模樣，暗暗地呈現了出來，但肚子部分卻被施止然輕輕地剔開部分絲線，留出一個位置來，仿佛能在它旁邊再添點什麼。
    正常人也能想象到：一隻遠看暗淡，近觀驚豔的雌鴛鴦旁邊，應該添置的肯定是它的終身伴侶——那將會是一隻明亮而優美的雄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