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止然早已走出很遠了，回頭，卻隱約看到那陸辰隨了秦公公下樓，往內宮方向走去。
    也看不清二人的神色如何，施止然不禁心中生疑，又覺得不該回去詢問，隻好離開了，下午一番趕工過後，累得半死，她和眾人一同用了晚膳，才返回了自己那獨立的住處，躺下，腦海中隻忙著反複消化那鳳錦紗款識內紋的絕妙之處，不禁再度讚歎不止，細細回憶陸辰那些無厘頭的話，心中卻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來，又不知道此不祥究竟從何而來，躺在自己的床上輾轉難眠。
    終於按捺不住，她帶了些水果鮮品，四處串門子，學了宮裏那些八卦的人們一般，打聽了些宮闈之事，打聽回來的消息卻是平淡得緊，沒有人聽說發生過什麼要緊的事，她心中覺得奇了怪了都，但既然沒有線索，而陸辰又不是她什麼人，非親非故之下，她也不好再為此糾結，否則，圍繞她身邊的流言蜚語，更是停不下來了。
    陸貴妃的“菲華殿”雲霧繚繞，卻都是各種草藥混集的氣味，早已分不出那是香還是臭，禦醫束手，平日溫和體下的高帝勃然大怒，將一眾禦醫訓斥了個遍，前些日子裏還尋了眾多民間高手來治，卻都說已經晚了……
    此時，陸貴妃喘著氣，一雙曾經十分美麗的眼睛裏，早已沒了神采，隻剩下一縷神光，似乎遠遠地看著窗外，仿佛在等著什麼，一個品級稍高的二十多歲宮娥緩緩進來，低聲道：“娘娘，您吩咐的事，已經妥當了！”
    “那，那就好！”陸貴妃咳嗽著，虛弱地答了，然後說：“劉妃那邊沒什麼吧？”
    “沒什麼，除了在得瑟，還是在得瑟！”宮娥皺眉答道。
    陸貴妃聽她如此言語，不禁擔憂道：“不可，咳咳，不可胡亂說，用詞要——要注意場合，否則我以後庇護不得你們了，你們要好自為之，怎可說如此不分輕重的話，咳咳，注意些，小心說話，才能好好地活著出去。”
    “娘娘——您可別這樣說，奴婢注意就是了，以後不敢給娘娘惹麻煩，這，這都是奴婢的錯。”宮娥低頭，眼眶一紅，知道她說那已經有了訣別的意思。
    “沒什麼——咳咳，對了，今天，那辰兒為何不來啊？”
    “聽宮紗廠那邊說‘督導大人’近期需要給您督促下頭，趕製封後大典上用的鳳錦紗，力求精益求精，也就來不了——呃，還有”她欲言又止，眼神裏神色有些古怪。
    “還有什麼？”
    “還有，這個，這個督導大人啊，可不閑著，好像看上了某個織紗女，天天拉上小樓約會，一聚就是大半天，宮紗廠裏的人也不敢按規矩辦，都看他臉色了，他啊，現在恐怕是沒有這個心回來的——”宮娥笑了，開玩笑道：“娘娘，您別說，督導大人對那宮紗女可好了，那人一進來沒幾個月就提了做織紗片區的頭兒，妒忌得下頭的人眼睛都綠了去。”
    “他要真能看上個人，我也算放心了，就怕他眼高於頂，他看得上就好了。”陸貴妃聽著，仿佛很高興，言語間也順暢了些，連咳嗽都少了，她支起身子好奇地問：“芳兒，你給我說說你還打聽到什麼了？那宮紗女是什麼人，怎麼有如此本事，能迷得住辰兒！”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就說是南門紗廠那捐來的九品小官楚家的，也是庶女，倒是聽說她做事非常拚命，以前還有個姐姐，後不知道哪去了，好像是病死了吧。”
    “楚家的？姐姐？莫非——”陸貴妃生疑。
    “長得確實在宮紗廠裏，算是數一數二的標致咧，我遠遠地瞧過一眼，還可以。”芳兒笑道：“娘娘您不是說，隻要‘陸督導’看上就好麼？怎麼地關心起人家的家底兒來啦？娘娘您放心，我看她人挺純的，模樣也俊，過些天等瞞不住了，就把她弄到這邊來，您看看就是了。”
    “弄過來？人家姑娘若真是好的，還不如讓辰兒正正經經地娶了，省得閑話，你出去給我弄杯百花蜜來吧。”
    “是。”芳兒一笑，轉身出去。
    “菲華殿”外頭，站著的是秦公公，芳兒一出來，他便低聲問：“可掩飾好了？”
    “公公，您這樣的要求，太狠心了！”芳兒也顧不得那太監比自己的職位高得多，直言道：“您明知娘娘也熬不過幾天，拉了那人出去就算了，還讓我們保密，您就不怕，他見不上娘娘最後一麵麼？”
    “那是他的要求！”秦公公苦笑道：“隻是讓灑家來做這個醜人。”
    “要不是親眼看見他的字跡，我都不敢相信……我，我更不會說這等假話來哄騙娘娘了，唉！”芳兒眉頭緊蹙，道：“您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麼？”
    “灑家豈會覺得不殘忍！但這是善意的謊話，以後，娘娘是不會怪罪於你的。”秦公公捋了捋額前的白發，長歎一聲，道：“但，聽禦醫說過娘娘的病隻能夠靠求生意誌，要是她知道……萬一，她什麼時候擔心過度，加重了病情，豈不會令外頭帶著兵的人心中不安麼！”
    “說得也是。”芳兒眼眶又紅了，道：“公公請回吧，我怕您在這兒久了，引人注意，那咱們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費了，做奴才能做到我們這個份上，我想您也……唉！”
    “好，我這就走，姑娘好好看著貴妃。”
    “嗯。”
    ……
    出宮的大道上，高帝攜文武百官出門相送，他鄭重舉杯，而為首一位銀色盔甲的少年將軍接了，一飲而盡，然後舉刀高喊“皇師必勝！”，隨從的一萬兵馬也隨之呐喊，一眾揚塵而去，場麵甚是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