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亮了，可易生的世界開始暗了。
    家裏不堪入目的狼藉一片，碎了的碗碟，破了的衣物，躺在沙發上嘴角流血嗚咽的媽媽，坐在地上抽著煙的爸爸，還有一台被砸了個大洞的電視機。
    易生第一次沒能趕上每天必看的動畫節目，因為他知道那台每天給他歡樂的電視機再也打不開了，他以後也不會好奇電視機那層玻璃裏麵是什麼了。
    因為，那是一個可怕的黑洞，吸引了他全部幸福的黑洞。
    天翻地覆足以形容他現在所麵臨的改變，暴力的爸爸，發瘋的媽媽，還有他們爭吵打罵的焦點——媽媽的私生子。
    砸破了幸福的玻璃城堡的家夥。
    “進去吧。”
    易生伸出手，看著抱著菊蹲在他家後院牆角的男孩，明白了來龍去脈的他出乎意料地平靜。
    男孩抬起頭，眼裏含著閃著光的淚珠。長長的睫毛，左眼下有顆明顯的淚痣。他有些遲疑，猶豫，望著明知道他的身份卻友善待他的男孩，手還是握了上去。那一刻，他直覺自己握住的是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你叫什麼名字？對了，我叫薑易生。”易生很大方地介紹自己，仿佛這驚天動地的改變就如過眼雲煙似的，沒什麼大不了一樣。
    男孩躊躇著，小聲地回道：“冷蓮生。”
    “我倆都有一個‘生’字呢！真好。”易生突然停下腳步，高興地站在蓮生麵前比劃了下身高後，又沒了笑容和聲音，回頭繼續往前走。
    蓮生被這個一驚一乍、一動一靜的易生弄得心煩意亂，沒了主意。
    “你不恨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為什麼？相反的，我覺得你應該很恨我們。”
    被一下子猜中心思的蓮生一陣驚慌，手心開始冒汗。
    “外婆，什麼時候去世的？”
    易生冷不丁地問出這一句話，聲音還有些顫抖，蓮生猜易生一定和他一樣，也哭了。
    “前天。外婆說，她一直很想你，還有那個女人。”
    易生聽了之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媽媽從小就告訴他，外公外婆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是孤兒。那時候他就老是纏著奶奶，想不到，在另一個地方，有個和他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男孩，正享受著外婆無私的關愛，而他連她的長相都不知道。
    他是在謊言中長大的嗎？最起碼，這個男孩是知道真相的不是嗎？
    突然間，憤怒的他一把扯過蓮生手裏的菊，用力地扔擲在門口，蓮生驚愕傷心地看著白色的花瓣撒落滿地。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易生又拉著他，跨過門檻，越過依舊糾纏撕扯在一起的爸媽，將兩人關在房間裏。
    蓮生從頭到尾都順從地跟著，進房後就乖乖地站在被易生狠狠關上的門邊，黑瞳凝視著倒在床上身體不斷顫動的易生。在蓮生思考了許久之後，他還是選擇抱住了那個脆弱的身體。本來他就是帶著恨意而來，願意隻是想破壞那個壞女人的生活，外婆到死都沒有來打擾她，死後理應由她來下葬的。
    “易生，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對。”
    被擁抱住的易生震開蓮生的懷抱，往前爬了幾步，兩手抓緊著床單，忍著不哭出聲。若是哭出來了，定會很丟臉。他沒想到蓮生在他的耳畔細訴著自己的歉意和悔意，明明是他搶走了蓮生的媽媽，為什麼還要和自己道歉呢？
    “外婆說，你是個天真無邪、總是笑口常開的男孩，而且很懂事。”蓮生撫摸著易生因為抽泣而起伏的背，溫柔地撫慰他。他總算明白過來了，之前這孩子還裝堅強，裝大度，這會兒終究受不了，還是傷心難過了。
    聽到素未蒙麵的外婆誇獎自己的話語，易生顧不得臉上的淚，坐直了身子，往蓮生身邊靠近，懷疑地問道：“是真的嗎？外婆見過我？我怎麼不知道？她還說我什麼？．．．．．．”
    蓮生凝視著像子彈一樣迸出一個一個問題的易生，目光像是三月裏溫柔的春光。注視著易生掛著兩行清淚、那又傷心又著急的可愛模樣，蓮生忍俊不禁，雖然會覺得很不禮貌，會惹惱到易生，他還是掩嘴笑了出來。
    “嗬嗬．．．．．．”
    “你．．．．．．你笑什麼啊！”雖然我承認你笑起來很漂亮，可是不許你嘲笑我。易生做出凶狠的模樣，急惱地命令道：“不許笑！給我說，外婆還說我什麼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蓮生憋住笑，忙不迭地應聲道。
    之後，說著說著，樂嗬嗬的兩人拖鞋後就同床共枕，蒙在被窩裏聊著聊著，太過疲憊的兩人都陷入了睡夢中。
    被窩裏，兩人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麵對麵地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