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遠心裏自嘲了一下，竟然有種交代後事的決絕。
    “逸飛，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一直對你。。。”段清遠艱難地尋找著措辭，他等了這麼多年，本來想一直埋藏在心底，可是這一次，如果他就這麼死了，他突然很想告訴段逸飛，這麼多年，他是怎麼愛他的、他是如何愛他，即便要赴死，他也想要他得到幸福。
    “我。。。一直都知道。”段逸飛微側了頭，臉上表情略有尷尬。
    什麼，段逸飛其實，一直都知道他愛著他。這麼說。。。他一直在默默地欣賞著自己的醜態，他明明知道自己這麼癡癡、默默地愛著他，他竟能裝傻裝了這麼多年，一直“公子、公子”地與他客氣著。
    “哈哈。。。”段清遠突然笑出聲來。“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是我太傻了。不過。。。以後也不會了。”那笑幾乎笑出淚來，笑出他這麼多年的心酸。他多年來想過多種可能，如果他告訴逸飛，如果逸飛知道他的愛。。。隻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他一直默默地看著段逸飛，愛著段逸飛，沒想到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裏，他是怎麼想自己的，怎麼嘲笑自己，怎麼看輕自己的。。。
    “公子，我。。。”段逸飛原本確實是並不在意段清遠的，因為在他看來，段清遠已擁有他想要的一切，但是他卻不懂得珍惜，不學無術、不負責任，辜負老爺和夫人的一片心血，隻會讓老爺和夫人為他傷心難過。從小身體羸弱，文武均不擅長，簡直一無是處。
    但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愛著自己。段逸飛本就是聰明人，怎麼會感覺不到一個人對他這麼強烈的愛？自小，當段逸飛在梨花叢中練劍時，段清遠經常遠遠地、默默地看著他，在他不經意間癡癡地望著他，還每次都以為不被他察覺，其實，他都知道。。。
    隻是，此時，當他看到段清遠那苦笑，那淚，他突然有種自己錯了的錯覺，那總是雲淡風輕的臉，此刻如此痛苦，竟都是為他？
    段清遠了然後，反而平靜。他轉過頭，不再看段逸飛。平靜地說道，“逸飛，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沒有再說的必要了。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清容，也想真正成為段家的人。根據我所了解到的，歸海一門此來，並非為了段家家業。待風波過後，你盡可以帶母親和清容回府，段家就是你的。我盡管。。。愛你，但是，我卻從來都沒有奢求過，你會選擇我，跟我在一起。”說到這裏，段清遠已淚流滿麵，隻是段逸飛無從看清。
    “不管怎樣，即便我永遠都得不到我想要的。起碼，我希望你能夠得到。。。”
    段逸飛猛然抬頭，那一瞬間，多年的往事仿佛同時出現在頭腦中。明明大夫說已經痊愈卻仍常常稱病的公子、明明聰慧過人卻常常被父親責罵不好好讀書的公子、從來不在外人麵前好好表現的公子、總是被下人傳為廢人的公子、總是默默躲在一邊偷看自己練劍的公子、總是把自己最愛吃的對廚下說成是自己最愛吃的公子、總是讓自己多陪清容的公子。。。
    “公子。。。清遠你。。。”段逸飛突然有些哽咽。那愛，沉重地讓他以往的自己無顏麵對。
    “無妨。”段清遠在床上輕飄飄地擺擺手，仿佛自己都要隨那一陣風而去了。“反正。。。都過去了，不必介懷。“
    “你快走吧，時間不多了。”
    “不，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們一起走。”段逸飛突然有些激動，那背影如此落寞，如此動情，這樣的段清遠讓他心疼，讓他不舍，讓他悔恨。
    “難道你想看到段家敗落，母親和清容跟我一起落入歸海一門之手嗎？如果你還是那個雄心壯誌，對段家一片赤誠的段逸飛，就不要在這婆婆媽媽，趕緊帶母親和清容離開。記住，你還有負擔段家的責任。”段清遠突然難得地嚴肅起來。
    “可。。。”段逸飛原本想說，即使如此，也不必非得犧牲段清遠，可他說不出口。他承認，段清遠已經什麼都想到了，確實沒有比這更周全的法子。而且，段清遠已經把那話說了出來，他無法再假裝不知道，如果要繼續下去，他要如何回應這份愛？原本從小堅定地一定要娶清容的念頭，在這一刻竟然有所遲疑。。。段逸飛一時有些心亂如麻。
    “快走吧，記住你的責任。”這是段清遠的最後一句話，他原本以為他有很多感情，有很多話要告訴段逸飛，他想要段逸飛知道他的心意，明白他的苦心，可是他終究想在他愛的人麵前留一點自尊，如果連這點自尊都沒了，那他這麼多年還剩下什麼？
    “清遠，我先安排好母親和清容，我會回來救你的。”說完這句，段逸飛頭也不回地飛身而出。他明白他隻能這樣，沒辦法兩全。可是今晚的段清遠也讓他無法割舍。。。時間卻並不容他多想。。。
    那一夜，幾乎流光了段清遠十年的感情，可是也讓他如此平靜，他仿佛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既然如此，他就更沒有什麼可留戀，可牽掛了。他默默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等待將要到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