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暖陽掙脫雲層的桎梏，終於一點一點，跳躍著攀上了青嵐的天幕。柔旭的金輝驅散了巔峰的寒冷，卻驅不散妖妖心中漸漸彌漫的濃霧。
    她不清楚自己在悲哀什麼，也不知道她與容若離之間還有何話說。他說的很清楚，他永遠是她的師傅，那她還能再說什麼，許多隱秘的心事也許一時之間是連她自己也看不透徹的東西。
    “有件東西還給你……”容若離終於轉過身來，晨曦的光輝逆照在他的身上，朦朧間竟似印上了一層金光。
    “什麼？”妖妖緩緩地抬起頭，卻不敢直視他的眸子，一開始的衝動和勇氣不知為何又消散不見。
    容若離輕輕拉起妖妖的左手，將那串本以為失落的菩提佛珠再一次套在了妖妖的手腕上。冰冷的念珠透著絲絲靈力帶著熟悉之感，瞬間滲入妖妖的心脈。
    “我還以為把它弄丟了……”妖妖緩緩撫著熟悉的念珠，輕輕諾諾。
    “這串佛珠因為淨滌了你體內的幽冥陰厲，所以漸漸失了靈力，從九幽回來後，我又重新將它煥靈，現在的法力又與從前一樣了。你還是將它帶在身上，做個護身符也好。”容若離微微呡著唇，透著一絲笑意，可妖妖卻從那笑意中看不到點點暖味，而是縷縷的憂傷。
    “謝謝……不過我不想再欠你任何的東西……”妖妖忽然伸出右手想要將菩提珠拿下來。
    容若離沒想到她性子依舊是這麼烈，想都沒想就伸手阻攔，一把按住妖妖的右手，兩人的手觸碰到一起，容若離隻覺得心頭一顫，趕緊深深凝神方斂住靈力的激蕩。
    “你別任性了！這不是我的東西，本來就是你的。”容若離看著妖妖因為倔強蒼白的一張小臉，努力搜尋著讓她留下菩提珠的理由。
    “我不要！前世我欠了你師恩，今生我不想再欠你什麼……”妖妖還在掙紮，想要褪下佛珠。
    “行了！你如果不想救皇甫傾宸的話，就褪下來好了！”容若離淡淡的一句話，霎時止住了妖妖的動作。
    “你……說什麼？”妖妖抬起頭來，終於對上了容若離的雙眸，薄霧晨曦中，他的眸子如千年的幽潭，漆黑如墨，沁入人心，妖妖凝著他的目光，感覺自己差點跌落了進去，連最初的問題都快模糊，神誌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蒙飄蕩。
    容若離深吸了一口氣，撇過頭，右手微微在身後攢成了拳頭：“皇甫傾宸遇刺，危在旦夕，你再不去，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
    蒼龍山腳，漫天飛雪間，一馬狂奔。妖妖緊緊拉著韁繩，策馬飛馳。此時她恨不得能生出翅膀，移形換影瞬間直達敕狼國境。可她畢竟還是肉身凡胎，即使靈力充沛，也無法做到長時間的禦空飛行。
    皇甫傾宸怎會遇刺，而且還是在敕狼國境？自傾宸登基以來，敕狼國便一改往日囂張姿態，與天啟重修舊好，多年來從未有過絲毫紛爭。況且如今敕狼國主最得寵的妃子，便是代替上官雲和親的蒼夷族女紅染。紅染與承影是青梅竹馬的至交，如今承影入朝輔佐了傾宸，而紅染的父親更是代替承影回了蒼龍山執掌了蒼夷族數部。有紅染在敕狼國一日，敕狼國又怎會做出刺殺皇甫傾宸的蠢事來？
    難道是蒼源玄奕真的動手了？可如果真是天界派人插手，皇甫傾宸還有逃生的機會嗎？或者是冷紫凝，她終是紫殤埋在傾宸身邊的一枚毒針……
    一連串的疑惑溢上妖妖心頭，加緊了她手中的馬鞭，更快速地揚起落下。
    傾宸你不能死，我前世欠你的一條命還沒還，你不能就這麼死了！滾燙的淚滑落臉頰，還未滴下就已快凝結成冰。
    ……
    蒼龍山上，容若離與花容並肩而立，遙遙望著妖妖一騎絕塵的身姿，皆是久久不語。
    “你真忍心放她走？”花容注視著妖妖漸漸化入風雪中的背影，終是忍不住相問。
    “我已時日不多，強留她下來又有何好處？”容若離笑的風輕雲淡，先時與妖妖交談時糾結的眼神，反而隨著妖妖身影的消失，慢慢淡卻成疏朗的坦然。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花容聽了容若離的話，眉頭緊蹙起來，從幽冥回歸，容若離已經將此事相告，可花容依舊無法相信，容若離即將承受天罰，魂散於天地的事實。
    “我逆改天地大道，擅扣凡人壽限，攪亂六道輪回……隨便哪一項都是重罪。如今妖妖代替月遙重生，體內的幽冥戾氣又被紫殤滌淨大部，我也不用再擔心她會魔戾攻心，反噬本魂。此生盡後，她即可回歸梵山靈澤，自有佛祖庇護永世……”
    “你為她處處考慮周道，卻不為自己顧慮半分，現在更是將她推到皇甫傾宸身邊去。夙耀那小子根本死不掉，而你卻快要魂飛魄散，你還有閑心做這種“月老”？容若離，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花容已被他氣的麵色發慘，連周身的靈氣都開始浮動。
    “愛之，即放之。難道這點道理你還不懂嗎？我已經護不住她，當然要為她找到最好的歸宿。況且她若不還了前世欠夙耀的債，又怎能魂淨身澈地回歸梵山？我明日就會離開，找一處避世之地，靜靜等待天地之罰，你也不用來找我，更不用將我的消息告訴妖妖半分。”容若離長長歎了口氣，仰望純澈淨藍的天空，心中反而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
    塵埃落定，緣終滅，天地輪法，眾生平……
    她自有她的命運，他也亦有他的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