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瀲灩小築已快子夜十分，可妖妖卻還是睡意全無。她將一頭長發解開，任其披散下來。推開花窗，整個人輕輕一躍，便坐到了窗台之上。此時一輪滿月耀出銀光，高高掛在山巔雲頭，將滿院的花木都染上了一層銀霜。
    由於白天的晴朗，所以晚間的夜風並不太冷。妖妖舒服地斜倚著窗框，伸展腰肢，打開雙臂，望著墨藍蒼穹上的那輪滿月，任沁涼的風吹起雲緞般的長發，心情舒暢無限。此時的妖妖恨不得能像在蒼龍山時那般，躍上枝頭，大聲歡呼，才能釋放滿腔的甜蜜興奮。
    漫天的焰火似還在眼前綻放，傾宸的懷抱帶著溫暖的芬芳。妖妖微閉著眼，腦海中似乎又浮起兩人相擁湖邊，共賞焰火的情景。妖妖甜甜地笑著，情不自禁雙頰微微泛起了紅暈……
    “在想你那情郎嗎？”陰惻惻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寧靜，讓妖妖嚇得差點從窗上摔了下去。
    “誰？誰在說話？”妖妖強穩住身形，集中目力將整間屋子都掃視了一遍。
    輕紗微籠，香薰嫋嫋，皎潔的月色照亮了屋中每一個角落，哪裏有半個人影。
    妖妖的右手偷偷撫上了左腕，可出乎意料的是，菩提佛珠依舊冰涼安靜，絲毫沒有灼熱之感。
    如果說，剛才說話的是凡人，憑妖妖的聽力和目力，不會絲毫找不到他的蹤跡，可如果說他非凡人，那菩提佛珠怎會毫無反映？一時之間，妖妖有些怔塚，她躍下窗台，將屋子細細搜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異樣，又回轉身去，將窗戶緊緊閉合。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嘖！這皇宮裏的茶怎麼這麼難喝……”
    “誰？快出來，別裝神弄鬼的！”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又起，妖妖看著圓桌上的茶杯突然消失了一半的茶水，整個背部的寒毛都直豎起來。
    妖妖緊緊握著左腕上的菩提佛珠，看著圓桌邊的地上漫漫溢開了一團水漬，那團水漬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最後竟然彙成了一汪小小的碧泉。碧泉之上一團黑影漸漸顯形，伴著淡淡的霧氣，夜無寂衣袂翩翩地懸浮立於水中。
    “才剛見麵，怎麼那麼快就忘記我的聲音啦？看來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夜無寂斜睨著妖妖，滿臉調笑之色，全然不顧妖妖早已石化的神情。
    “你……你……你怎麼在這兒？”妖妖顫著手，指著麵前的黑衣男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茶樓之中，她便知此人絕非泛泛之輩，要不然怎能夠讓整個空間和時間都似為他所控一般。
    明明兩人剛才打鬥之時，茶盞器皿破碎滿地，桌椅屏幾散亂不堪，可在他消失的那一刻，一切卻又完好如初，就連消失的那兩三桌食客都好好地坐在原位，品茗談笑。就像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都是妖妖的一場驚夢。
    “你叫什麼名字？”夜無寂指了指圓桌邊的椅子，示意妖妖坐下。
    “你又是誰？幹什麼跟著我？”妖妖才不聽他的，依舊挺直著脊背，一幅全副武裝的模樣。
    “我是夜無寂，夜色的夜，有無的無，寂寞的寂，臨走前我不是已經說了嗎？你怎麼沒聽見？”夜無寂臉色一沉，沒想到自己如此華麗麗的出場，居然沒有給這小丫頭留下深刻的印象嗎？
    “切，一聽就是花花公子的名字！”妖妖輕嘲了一句，鄙夷地對麵前的美男甩了個白眼。
    “那妖妖呢？這個名字什麼意思？難道你真的是妖怪？”其實夜無寂早就聽到皇甫傾宸“妖妖”、“妖妖”地叫她，可他也沒想明白，好端端的一個女子怎麼會叫這樣的名字。而且她的身上一絲妖氣也無，雖然眼力過人，看得到自己，並且身負異秉，居然不中自己的血毒。
    “你管得著嗎？”妖妖此時毫無心情與一個陌生人深夜閑聊，雖然這個陌生人的確長的如花似玉，妖孽非常。可美男看多了，也是會免疫的，前有皇甫傾城和容若離這樣的珠玉在前，後有漠顏和慕容醉謙這樣的老友在側，憑你是潘安還是宋玉，在妖妖眼前，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嗬嗬，牙尖嘴利！”夜無寂看了看右手上那一排鮮紅的牙印，眼底的笑意更濃。
    “過來，陪我說說話！”話音未落，一道金光直襲妖妖腰間，妖妖本欲躲避，可夜深人靜，妖妖怕動作幅度過大驚了守夜的宮女，所以還是慢了半拍，生生被他一卷，乖乖落到了桌旁。那道金光似一條小蛇，纏著妖妖的腰，讓她整個人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放開我！”妖妖拚命掙紮，可越是掙紮，那道金光箍得越緊，最後都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勸你還是別動了，再動的話，你的腰就要斷了。”夜無寂嘴角浮著壞笑，看著妖妖死命掙紮的樣子，隻覺得越來越好玩。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妖妖知道那道金光，不是容易掙脫的凡物，索性也就不再抵抗，她的氣一鬆，那金光也似有生命般，漸漸放鬆，最後隻是柔柔地纏著她的腰際。
    “我很無聊，想找人說話……”夜無寂直截了當說明來意，可這來意怎麼聽怎麼不合理。
    “我和你根本就不認識，為什麼要找我？”妖妖偷偷扭了扭身子，發現那道金光果然又緊了幾分。
    “因為隻有你看的見我！”夜無寂撐著腦袋，一幅孤苦無依的樣子，與他一出場時陰冷之氣全然不同。
    “什麼？隻有我看得見？”妖妖被他的話，一時說蒙了頭，這是什麼意思，隻有自己看得見他。就算他非凡人，可也總有同類看得見他呀。鬼有鬼道，妖有妖道，神仙自有神仙道。即使是妖妖這樣非妖非獸的異類，也沒聽說過別人會看不到自己的狀況。
    “是！自我出生開始，就沒有一個人看得到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也沒有人告訴我，我是誰。我遊遍了六界，卻盡然沒有一個人發現我的存在。我不甘心，我呼風喚雨，我作惡犯事，我偷偷襲擊所有看不順眼的人，可他們臨死前還是沒有一個人看得到我……”夜無寂的聲音很低沉，透著一股悲傷的味道。
    “怎麼會這樣呢？”妖妖滿腹疑問，一時倒也安靜下來，忘記了此時正與一個陌生人尷尬相對。
    “我也不知道，我找遍了天下所有的得道高人，可沒有一個人能夠給我答案……”
    聽了夜無寂的話，不知為何，妖妖的心底似有觸動。孤單、無助，令人抓狂的虛無感……這些複雜的情緒，曾有一度也時時吞噬著妖妖的心。妖妖明白夜無寂那悲傷的感覺——我是誰？這也是她追尋了千年，想要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