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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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耀是一處位於東邊的國度,寬袖長袍的衣飾。女子衣帶翩翩,巧笑置於閣樓之上,男子或手持書卷,靜坐書齋,或錦衣華服,流戀紅塵,總之是一派古風雅韻,繁華錦世。平京為一國之都,自然是繁華盡顯。樓下正是鬧市,三五成群的孩童拍著手哼著剛會的謠兒笑嘻嘻地在路人們的身邊竄來竄去,手裏還拎著各式花燈。
客棧二樓的一間雅間裏,一名坐在窗旁的白衣男子百無聊賴地望著樓下的繁鬧。現時是戌正,早前聽說今夜有花燈會才出的門。樓下人來人往,先不說整日躲在屋裏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如同是得了赦令,拉上手底下的丫鬟便出了門,單那些或花天酒地、鬥雞走狗,或成天“之乎者也”的世家公子也已經出來了。
“呀!”遠處傳來女子的驚呼。
隻見一名衣著光鮮的男子手裏拿著一方絹帕,神色高傲而得意的站在一群紈絝公子之首,笑道:“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閉月羞花之貌,公子我可是一見傾心呢~”
“放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誰,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理!”先前那驚呼的女子挺身站在自家小姐身前,對其怒目。
“喲,看不出你這丫頭還挺野的啊。”
“這丫頭挺標致的呀,司馬,到時也一並收作填房吧。”
男子身後的紈絝們趁機大肆調笑。
“你、你、你們……”女子漲紅了一張臉,又氣又羞。
“我?我們什麼?”男子也笑了起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卻不見有人喝止眾人的行為,想來應是見怪不怪了。
“紈絝子弟。”
眾人一愣,循聲望去。
一襲白衣不知是什麼時候就站在眾人的不遠處,看不清麵容,四周的燈火斑駁了他的衣裳。
“誰呀?”
“不知。”
“外地人吧,連宰相家三公子的事也敢管……”
“閣下何人?”為首的那個衣著光鮮的男子往前站了一步,神色依舊高傲。
“周裘。”
“閣下可知我是何人?”
“當朝司馬宰相家的三公子,司馬琰。”周裘想了想道。
司馬琰嘴角一勾,“知道,又何必多管閑事,引火燒身?”
一句話,輕蔑夾著威脅。
“無礙,謝司馬公子掛心。”周裘一雙眼淡然而疏離。
司馬琰擰眉,看著周裘的目光銳利,不知是在思量著什麼。
隻見周裘像是沒察覺一般緩緩走近,麵容逐漸清晰起來——並非容貌無雙,驚為天人,也沒有雌雄莫辨的混沌之感,一張僅可稱之為清秀的臉卻讓人不由聯想起高巔之上的雲霞,看不清,摸不著。
周裘就這麼直徑走到司馬琰麵前,攤著手,像是索要什麼東西。
“司馬公子,女兒家之物還是不要久持,快還給那位小姐吧。”
周裘抬眼與司馬琰對視,神色依舊,語調也是依舊。
司馬琰看著他的眼,將手中的絹帕放入了他的手中。
兩人的指尖隔著絹紗觸碰到對方的掌心,莫名的心頭一顫,好像對方的指尖順著掌心,碰到了自己的心底。
“砰!”
煙花彈騰飛入空,頓時炸亮如幕夜色,恍若白晝。
“好——!!”眾人喝彩不絕於耳。
司馬琰看著漫天煙火失了神。
待回過神來,哪裏還有周裘的影子?
就像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主人公遇見絕世美人,過後春風一渡,再過後……司馬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嗤笑了一聲。
“要那個算美人,那連倚醉閣的鴇嬤嬤也能再重出江湖,掛牌接客了。”
“司馬,想什麼呢?”赫連借著喝酒的姿勢小聲喚了一聲。
司馬琰猛一回神,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
“司馬最近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不知道。”
“約莫是被妖精吸了精氣吧……倚醉閣的妖精,嘻嘻~~”
“多半是啊……嗬嗬……”
“哈哈……”
這時,內侍總管周天小心地越過一眾大臣及其家眷,低眉垂手、畢恭畢敬地登上九層高台,附在當今聖上的耳邊說了句什麼。聖上看似十分激動,一把拉住周天的手,大呼:“傳,快傳!”
一旁的小太監連忙應聲,“是”的就出去了。
當今聖上年且十六,不折不扣地還是個少年。可他的性情,他的行為,卻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搭不上一點關係。沉穩中透著不容置噱的威儀,正是這份威儀,令誰也無法不臣服與他。隻是——再怎麼沉穩,怎麼威儀,人總是有弱點的。而他的弱點便是被他迫於坐在高台之上,抽不出手,一臉通紅地撇過頭的周天。
“哎呀,真是毫無顧忌啊,姬禎。”司馬琰暗自搖了搖頭,“要是被麗妃什麼的看見,指不定要給你家小寶貝下什麼絆子。”
想是這麼想,可司馬琰卻沒有什麼傾訴的心思——傾訴?傾訴什麼?這種曖昧不清,外帶三角陣形的戲最好看了。……呃……說錯了,後宮佳麗三千,可不止三角啊。
哦,差點忘了說了,姬楨的母妃是司馬琰的長姐,這姬楨還要叫他一聲小舅呢——真是皇親國戚!
司馬琰就這麼安安靜靜,神色自得地喝著酒——他娘親跟他說了,若他乖乖地別鬧事,等畢了宴會,她再跟父親說說讓他答應他把倚醉閣的紅牌娶回來。
……
好吧,一切本該如此。
不料——
“你怎麼會在這裏?!”
自姬禎喊那一嗓子後,大典就很安靜,大家都很好奇來者何人。所以,司馬琰現在這一嗓子,嗯,很洪亮啊。
一眾人等以目光紛紛表示——好奇好奇,求故事!
對麵的司馬家夫婦則恨不得隱身做透明人——丟臉!太丟臉了!!
高台上的九五之尊摸著身旁那人的手,看他一臉迷惑,被另一件事掠去了注意力的樣子,心裏一陣貓撓,暗暗權衡著要是這時親一口的後果。
惟有大殿中那個白衣青年依舊一副淡然模樣,仿若置身事外。
“哦,原來是司馬公子啊。”
依著這兩人的身份——天下第一樂師及九耀國主的小舅子,這兩人的相識並不是什麼大不了而不可能的事——無論是附庸風雅還是真的是鍾情聲樂,但凡名門望族都曾力邀周裘入府做客——當然,周裘的身份、地位不是能讓人像一般樂師似的給點錢就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自是要些好的名頭才好,例如千古樂器,或者稀世樂譜。司馬家想來,自是邀請過周裘的吧。可是——
怎麼看起來,這兩人像是結怨多些?
“哎呀呀,有故事啊——!!”眾人八卦的眼睛都亮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是陛下的樂師,特來獻曲。”
大殿上燈火通明,那人一襲白衣,眉目謙和。看著那個人,司馬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嗬嗬,公子近來可好?”端坐在皇帝左手下第一順位的古稀老者順著自己的胡子,麵容祥藹地向周裘打招呼。
“托國師的福,一切安順。”周裘的唇線微微上揚,一抹溫潤的笑意染上他的臉,眉眼中卻還是一片平靜,宛若夜幕。
“聽說公子去了大拜國,這次想必是帶了什麼稀世寶物回來吧。”
“嗯!我找到‘水天一色’了!”所有人都可以看見,大殿上白衣青年的溫潤沾滿喜悅,那雙波瀾不興的眼彷如是落下的星子,奪人心魂,“真正不愧‘水天一色’的名頭,悠長、灝遠!配上我的‘繞梁’,簡直天下無雙!”
“果真如此,老衲便在此恭喜公子了。”
“恭喜公子。”
“恭喜……”
一派道賀之聲,洋溢著真真假假的喜慶。
司馬琰並未出言道賀——他注意到周裘身後背著的一個長條形絹袋,什麼東西?
周裘像是發現了他的視線,扭頭與其對視,過而莞爾一笑。
司馬琰隻覺得一時間心頭狂跳,硬生生地撇過頭。待聽見席上有人詢問此物,他才扭過頭,卻發現周裘還在看自己——司馬琰隻覺得心快跳出來了!
“魔障了!”司馬琰過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暗罵。
“古有韓娥之歌,三日不絕,又有帝王失政將其砸毀。”周裘撫摸著胸前的束帶,神色似惋惜,似自豪,“這是我的繞梁。”
白的衣,黑的發,膝上一把通身黝黑的七弦琴,右手撥彈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此時在司馬琰眼裏的周裘,宛若謫仙,唯可遠觀。
司馬琰怔怔地看著,心裏好似有什麼剝殼而出。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詩經《淇奧》
宴散,客歸。在大殿後側的一方偏僻處,月光將高牆的影子蓋在牆邊站立的兩人身上——
“哥哥這次出來打算待多久?”身著黑紅衣飾的周天站出了陰影。
“沒打算,”周裘皺了皺眉,“也不知怎麼的,莊子都走空了。老二老三不在也不多說了,連老五也不知了去向,真是稀奇了。
“五哥不在莊子裏?會不會出事了?”
周裘一聽,不由覺得好笑,“瞎操心什麼,你還不知道你五哥的能耐?就是你二哥,也不定能製得住他。”
“這倒是。”
周裘看著眼前這張萬年娃娃臉,心裏起了捉弄的心思,伸手扯他的臉頰,作惱怒摸樣,道:“倒是你,十幾年了,還不回去,當真要我們八兄弟抬你回去?”
“唦”的一聲微響,警覺了牆角的二人。
“什麼人?”
樹冠上動了動,一個明黃的身影落了下來。
“陛下?!”
“還有一個人呢?”周裘的嘴角撇了撇,似嘲諷,似不屑,“可別敢做不敢當啊。”
樹冠又動了動,一個高大而修長的身影落了下來。
“司馬公子好興致,上樹觀月,景色可好?”
“……”
四人兩兩相對,竟是無言。
“他要離開我了!”姬禎心裏滿是慌亂。
“他幹嘛偷聽我跟我家大哥說話?”周天有些氣憤。
“他跟著這太監是兄弟?沒見人提起過啊。”司馬琰的心裏有些說不清,隻是覺得莫名的有些糾結。
“堂堂一個皇帝的小舅子,竟然聽人牆角,真是不道德,為人可恥!”周裘撇著嘴,心裏對司馬琰的印象從“紈絝子弟”退化到“品德可恥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