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樓中公子衣白如雪，回首看到桌上的字，也笑了起來：“慕雲追是個人才，我確實想留他為己用，可惜可歎，隻怕落花有意，水反無情。”
    而謝光依搖了搖頭，快速落筆，潑灑下一整頁密密麻麻的行楷。
    窗外打鬥聲不斷，看得出女子心中緊張，鼻尖都滲出了密密的汗，夜肅清走到身旁看她寫完一長串的話，待她一擱下筆，他便伸手取過宣紙隨手幾折，拿燭火點燃。直到最後一個字在火焰裏化為灰燼，他手一放，揮袖在案上排出一枚金令。
    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夜肅清也不會讓第三個人存在。
    “今夜的事你若叫他人知道，哪怕是有關於你自己過去的一丁點信息，我就會殺了你。”謝光依收起令牌，夜肅清已緩步出門。聽到他的話她臉色一白，微怔片刻，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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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雲追正糾纏於苦鬥之中，對手突然收劍離開。這一劍落了空，他猛地回頭，樓內夜色涼如水，深庭院落之中，那一襲白衣飄忽如鬼魅，踏著黑夜而來，不似人間有。
    相比之下，失血過多的他顯得狼狽而憔悴，隔門而立，目光卻落在隨後出現的女子身上。
    謝光依也在看他。他的發型淩亂，滿臉是汗，一道可怖的傷口自左肩劃向肋下，卻因衣袍的顏色而辨不清血色。她秀眉緊蹙，扯了扯夜肅清的衣角。
    夜肅清笑，會意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心照不宣看在慕雲追眼裏，竟如同置身冰窖。“夜肅清，比試還沒有結束！”
    然而傾夜樓主臉上的笑容未減，黑夜裏看不真切：“你已經敗了。”略一停頓，“若不是她的出現，你已是個死人。”
    長劍指地，慕雲追聞言色變，卻半天說不出話。
    “何必要拚個你死我活，我們都希望你活著，”四周靜得可怕，隻有樓主的聲音緩而清冷，“你活著，比死了更具價值。”
    洛陽城中，翻手為雲覆手雨，他是武林的驚雷，是江湖的風暴，他白衣翩然，背手而立，他對他發出代表榮耀的邀請：“何不加入傾夜樓，讓你的價值體現到極致？”
    慕雲追笑了，他走向夜肅清：“不得不承認這番說辭極具誘惑力，我還真有點動心。但是你殺了我師兄，我該怎麼心平氣和地麵對你？”他在傾夜樓主身前站定，手卻伸向謝光依，“之卻，我們走。”
    手被牽起，猝不及防，女子被帶動著向前走了幾步。
    “你想帶走花之卻還是謝光依？”然而還沒走幾步，身後的人卻不肯再前行，女子掙脫他的手，退後一步，“無論是誰，都不會跟你走。”
    慕雲追身子一僵，機械般扭轉脖子，他看到女子蒙紗下的雙唇緊閉，是夜肅清的聲音。可他願意相信她也會這麼說，不禁開口：“你在怪我，你不會跟我走麼？”
    謝光依的眼神略帶哀傷，又退了一步。呆子，你帶不走我的。
    “誰會跟一個連自己姓名都弄錯的人在一起。”
    “是我大意了。可你不說話，我什麼都不知道。”慕雲追轉過身，看謝光依沉默著站在兩人中間。開口的依舊是那襲白衣：“你真是一無所知，她先天失語，縱是有再多的話，也無法向你明說。”
    “原是這樣。”恍然大悟，黑衣男子輕撫她的發，“原來謝光依才是你的名字。”繞指發絲柔似綿，他感受到女子茫然困惑的目光，手指順著她頰邊的發下滑，觸碰到她羊脂玉般的臉，“對不起……你一定在怪我吧，明明朝夕相處，卻什麼也發現不了。我是那麼愚蠢——你一定很難過吧，被喊錯了名字，卻無法糾正。”他的手已完全撫上她的左臉，小指輕輕一勾，挑下她的麵紗。
    謝光依麵頰發燙，別過臉去，慕雲追還是溫柔地注視著她，良久，緩緩將手從她臉上拿開。
    不知是誰在遠方吹起了長笛，笛聲哀綿，縹緲空靈。慕雲追突然冷笑一聲，瞥了眼傾夜樓主，仰天大笑而去。
    謝光依無由地一寒，他近乎癲狂的笑聲，他決然離去的轉身，和前一刻的溫柔截然相反。
    每個人的身邊總有那麼一個人，他會像柔軟的春風一樣對你微笑，在你篤信他的笑容永不凋謝之時，他卻要永遠走出你的世界。
    呆子，你要去哪裏？奔跑著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卻不見慕雲追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謝光依第一次對無法言語感到痛苦。
    子蘭山巔夜色深，崖邊寒氣瘮人，黑衣男子終於站住了腳，卻依舊不曾回頭。
    不，不要啊！見他停在懸崖邊，謝光依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可她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山路崎嶇黑且漫長，她根本來不及跑到那裏，慕雲追已縱身。
    “我永遠忘不了這些天和你的回憶。”呢喃一般，原來慕雲追一直都知道她在身後，“謝謝你給了我回憶。”
    回來，你回來！伸出手卻隻碰到他的衣襟，謝光依摸了摸潮濕的臉頰，腿一軟癱坐到地上。
    這一躍，宛如星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