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紛紛歸路，曉風殘月何處。
    清酒如密，在杯中層層晃蕩，像眼中蕩漾的眼波神采，這一晃山清水秀。
    “你若不睡，賠我喝一杯吧。”孤風孤月孤燈暗，不知獨自品味了多久，傾夜樓主終於開了口。身邊是他最青睞的住手，他從不言表對他的倚重，卻給他最真的信任。
    月下花弄影，洛汐宸卻依舊站在一旁，低著頭，不言不語。
    月華在庭中凝成溪流，輪轉出整個今生與悲秋。白衣夜肅清將石桌上的酒杯斟滿，一杯握在手中，一杯遞給洛汐宸。
    受寵若驚，洛汐宸隻來得及與之對視一眼，便隻看到他的背影，夜色中縹緲欲去。
    曲徑通幽，輕袍緩帶的白衣公子仰首飲盡杯中酒，手一揚，杯零玉碎。
    這夜之後洛汐宸再也不敢直視夜肅清的眼睛，迷離似醉的瞳仁裏，點點是山河覆滅的淒絕。
    原以為夜肅清會整夜不歸，正想回屋小憩，卻聽到熟悉的步伐。
    “汐宸，守住門外。”
    ——
    是什麼讓他不顧一切衝下懸崖拚盡全力將她拉入懷中，他摟著柔弱如風中殘荷的女子，卻漸漸皺起雙眉。
    “你是何人？”合上房門的瞬間，夜肅清將懷中人按到牆上，雙指扣住她的下頷，“他為何稱你‘之卻’？”
    淚眼如花，女子微微仰起的臉龐如梨花帶雨，令人漸生憐惜。
    夜肅清雙指用力，疼得她柳眉緊鎖，蒙紗後，她微微張開的口中，發不出一點聲音。夜肅清臉上的疑惑更深，鬆手揭去她的麵紗。
    他精美絕倫的容顏近在咫尺，略顯曖昧的姿勢，令謝光依雙頰緋紅。除了那個人，沒有誰見過她真正的容顏，那是一種沉魚落雁的美豔，應該被化作神話，裝飾成宮廷中的壁畫永世流傳。
    她強咽著心中的失落，指著自己的喉嚨搖頭。
    “你說不了話？”夜肅清將指背貼在她脖頸，俊美的臉上升起凝重之情。這美若謫仙的女子，竟是個啞女！
    謝光依無辜地點了下頭，卻見夜肅清略一沉思，走向桌案。案上筆墨齊全，樓主拾筆，鋪開宣紙：“來，我們有的是時間，不必擔心被人打攪。”
    每一問謝光依都認真回答，提袖遊走於紙上的字如流水行雲。可這一次的問題卻讓她難以落筆：“這麼說，是他將你誤認成花之卻，隻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手停頓了很久，抬頭看他。
    這個問題，可許我不答？她將所有的難處都寫在了眼睛裏，撲閃間晶瑩欲滴。夜肅清並不會強人所難，抿唇示意無礙：“不過，你必須告訴我，你孤身一人辦起酒坊，所為何？”
    謝光依剛低下的頭又是一抬，輕咬下唇，落筆款款：等。而麵對夜肅清逼問的目光，她雖不願，也如實相告：你。
    你可知，我舍棄三千寵愛，拋棄富貴榮華，隻為與你相遇。她擱下筆，俊秀的字跡在紙上漸漸幹透。
    夜肅清看到那一句“等你”，心中有千萬個問題呼之欲出，而他終於什麼都沒有再問，背過身，望向樓外。
    夜空星月無蹤，洛陽城裏寂靜一片，突兀了兵戈之聲，謝光依望著他纖瘦挺拔的背影，低下頭，行筆不停。
    ——
    慕雲追負傷而來，卻見樓門緊閉。
    門外少年長劍斜懷，抄手而立，似已恭候多時。
    這個人慕雲追並不陌生，曾聽人稱他“洛公子”，不外乎是傾夜樓主的心腹洛汐宸，然而此時此刻在此處碰上這個人，卻讓他有些心煩。
    果然，當慕雲追走到門邊，洛汐宸將劍柄上推，亮出了冰冷的劍身。
    “讓開。”慕雲追說。
    攔著他的劍沒有放下，他忍不住低嗬：“我叫你讓開！”
    然而洛汐宸的手沒有半分鬆懈，隻冷冷道：“你忘了你師兄是怎麼死的麼？”
    慕雲追看了他一眼，他眼中不合時宜的冷靜令慕雲追心下一寒，抬手按住他的劍柄：“我隻要你讓開。”
    這一次洛汐宸鬆開了手，讓對方將長劍推回劍鞘：“歸順傾夜樓。”隻見慕雲追欲推門而入的手頓了一頓，他重複道，“這是樓主的意思，你若想我讓開，歸順傾夜樓。”
    然而換做慕雲追拔了劍，他低笑出招劍如切，嘲弄般揚起的嘴角，滿是決絕與不屑：“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