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晨光、劍光、閃爍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絢爛出一片光華陸離；風呼、劍嘯、衣袂輕揚之聲齊齊鳴響，清吟了一番絕倫精彩。
    屋子不算寬大，角逐的兩人卻無一例外，都不忍驚動屋內陳設的一切物品。站在暗處的謝光依卻仍提心吊膽。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交手，如出一轍的招式相互抗衡，黑白相映的兩人一方神情肅穆，一方恬定安然，倒像是場不容喘息的演繹。男人間的交鋒她不懂，可她關心她的酒。終於被連連逼退的慕雲追承不住勁氣撞到了酒架，震力之大晃落了滿架好酒。
    杏目圓睜，十指輕捂，謝光依驚得無法言表，卻遲遲沒有聽見殘忍的碎裂。
    ——那一閃似風，似影，似驚鴻一掠而起，沒有人看到究竟是怎樣的一推一擋一接一送，白衣公子定住的瞬間，懷中隻剩最後的兩壇美酒，穩穩放回原處。
    謝光依眼中，滿是如星耀月的驚豔。
    慕雲追靠著木架，微微喘息：“你是怎麼做到的，在我出招之前就能仿得我的招式？”方才交手三百餘招，白衣公子未加猶豫，用相同的招式一一將他製止。如此出神入化的吸收能力，是怎樣深厚的一種武術造詣！
    然而夜肅清彈了彈他手中的風刃，冷兵器的顫嘯中，聲音飄渺空寂：“塵世之劍，萬變不離其宗，你師兄當日施展了這套劍法的精髓，由此類推，有何不易？”
    一時無話可說，慕雲追回想起兒時苦心習劍，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們說殺手之王傲視無雙，果不其然。”他轉過身，走到夜肅清麵前，奪過他手中的劍，“但世事無常，人總有軟肋，你站得如此高遙，失足便是碎骨。”慕雲追毫不避諱與夜肅清對視，看著他眸色由深幽轉向淩厲最後莫測。
    “這酒是喝不成了。”半晌，夜肅清將目光移到酒架，似歎似息。他隻瞥了一眼，便退轉向前，走向門外。
    在他的眼裏慕雲追感知出喜怒萬千，他做好了回答一切應付一切的準備，夜肅清卻什麼都沒做。這個洛陽城的神話，隻在歎息他的酒！慕雲追愈發不能理解：“你既然來了，為何什麼都不問？”他抑製住心中想要留住這個人的衝動：“你為何離去，為何不殺我？”
    “有些事不必問就會有答案。我說過，我隻是來喝酒。既已沒法喝了，我自會走。”夜肅清難得願意為一些根本不用理會的問題逗留，輕輕笑了起來，“這個地方，不該沾染戾氣。”
    這笑容在慕雲追聽來卻是如此輕蔑。他承認夜肅清武藝高強，卻並沒有自認技不如人。似乎是隱忍了很久，他上前一步：“夜肅清，明日子時，子蘭山巔一決高低！”
    夜肅清聞言已走到門邊，他的步伐略微一頓，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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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夜肅清飄逸在風中的黑衣白發，謝光依走出暗處，站在慕雲追身邊，一言不發。
    酒坊依舊沉默在不起眼的地方，縈繞著花露瓊漿的芬芳，謝光依卻覺得它不一樣了。自那個人踏足之時，空氣中每一寸光都活躍起來，每一顆塵土都重獲新生。她始終覺得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不過知道又能怎樣？這或許隻是身為殺手的直覺，他早已將她忘記，他們，隻相遇了那麼一刻。
    “咳咳……”沉悶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深思，慕雲追被那一震傷得不輕，眼下怒火攻心，竟咳出血來。
    謝光依循聲抬頭，卻對上他一閃而過的眸光。
    慕雲追一直觀察著謝光依的臉色，他向來是個敢作敢為的人，卻在她迎上他目光時扭開了頭。或許是因為心有不甘，又好像急忙要掩藏什麼，然而，她已能領略。
    趕在她之前阻擋來人，他是不想讓他們見麵吧。
    “抱歉，我趕走了你的客人。”他溫軟如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卻不知累的是人是心。
    謝光依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無聲歎息。呆子，他的去留，豈是你能由得？伸手將他拉進座，她掏出手帕。這個世上，除了那個人，再不會有人能將他擺布。
    慕雲追驚訝地回過頭，嘴角即是溫柔的觸感。他微微睜大的雙眼中倒映著她認真的臉，隻能僵直著身子，任由她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漬。她撲閃的眼眸如墨色珍珠，在寶匣中時現光芒；她輕抿的唇如露下櫻桃，盡管有麵紗蒙麵，依然紅嫩欲滴。慕雲追看入了迷，剛想抬手握住她，她已收回了手。
    明日子時，子蘭山巔，你果真要赴約？謝光依心事重重，隨手取下一壇酒，開壇斟滿。待慕雲追悶聲不吭地喝下，她才驚覺，這一壇，便是夜肅清選中的那壇，如血耀目。
    明日明日，他可會去？輕輕撫著酒壇，仿佛那上麵還有他的指溫，謝光依望向窗外，晨光明媚的巷子裏，落花一地。
    ——海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