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瑟七弦  第二章 十三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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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紫丹金銀墨青。
    冰瑟七弦上,十裏步香紅。
    骨骼分明的手指從這兩排小字上撫過,感受著陽文雕刻的清晰觸感,白衣公子被睫毛陰影籠罩在暗處的雙眼不知有何表態,指尖沿著琴身,撫上這架古琴第一根弦。
    琴名冰瑟,上有七弦。每根線都對應著詞句中的一種顏色,每種顏色,都代表一種武器。
    白衣公子撥動素色琴弦,劍鳴伴著樂聲起,左袖中隱現的,是那柄從未讓世人看清的素弦長劍。
    他出道的這兩年,是這柄劍伴他度過每一個清冷的夜,是這柄劍,成為他最忠實的夥伴。他獨自撐起傾夜樓,被世人稱為“殺手之王”,唯獨沒有人知道他的劍。是手法太快,沒有人看得清,還是他故意掩飾,故意不想人提起?
    ——山中白氏,這隻該是傳說。
    可該來的終究要來,那個人的後任找到他,留下這葉他曾見她彈奏過千萬遍的冰瑟七弦。
    他緩緩從袖中抽出長劍,瑩白的劍身,映出他無奈而愧疚的雙眸。
    回去吧,見她最後一麵。心中有個聲音一直重複這句話,他的手顫抖著,從劍鞘機關處取出一片已經泛黃的紙。小心展開被仔細疊好的字條,映入眼簾,縱使陳舊的字跡已經模糊,仍能感受筆畫間一股濃濃的絕望。
    洛陽。素弦。她怎麼就如此肯定夜肅清會聽他的安排呢?若他不從,此時此刻,她又該去哪裏,尋找一個也許再也找不到的人呢?指尖用力,紙片脆弱頃刻間化為齏粉,灑上古琴,又被風揚起飄散,模糊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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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汐宸備好車馬,剛想接過樓主手中環抱著的古琴,便被拒絕。
    夜晚的洛陽城有種說不出的神秘,夜肅清扣起手指,哨聲響亮,打破靜謐。不一會兒,長街盡頭便傳來馬的長嘶,白馬踢踏而來,對著他喘了幾口粗氣,溫順低首。
    “汐宸,我不在的日子裏,傾夜樓由你和碧接管。”不顧弟子驚異的神情,白衣的樓主跨上馬背,輕聲吩咐。轉眼間,馬已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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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馬駐足在蒼茫冰原前,夜肅清深深吸了口氣,掉頭前往不遠處的一片墳地。荒蕪的土地寸草不生,一座座墳塚突兀在地麵上,有如不肯安歇的亡魂。
    白衣少年繞過一座座墳塚,走到父母的墳前,無聲站立。
    “殺!”刀落劍出,冷兵器的寒光在一瞬間充斥整個村莊。為首的黑衣男子背手立在屋頂上,俯視下界的屠殺,嘴角的冷笑殘忍而意味不明。
    前一天還平和地處在村莊中的外來旅客,如今已嗜血成魔,砍殺著收留他們的恩人。
    刀光劍影交織出一片恐怖的亮色,落入孩子眼中,倏爾又被一雙手擋去。“肅清,你躲在這裏,千萬別出聲!”布衣劍客提劍而起,鬆開捂著孩子雙眼的手,又將一個吻印在一旁妻子的臉頰上,“今日之災足以滅頂,若半個時辰後我仍未歸,阿沁,帶肅清走。”一語未畢,劍嘯便蓋過了說話的聲音。這一轉身,便成為這年輕父親留在他孩子眼中的最後一幕。
    半個時辰過去了,父親沒有回來,卻來了一個自稱是“落難旅客”的屠殺者。
    阿沁沒來得及帶孩子離開,唯有將他藏在隱秘處,自己卻被闖入者抓住。
    幼年的夜肅清便這樣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惡徒蹂躪,澄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漸漸蒙上水霧。然而他最終還是違背了父母的話,衝向惡徒。
    “娘親!”他大喊,引起了闖入者的注意。他獰笑著向孩子走去,手中的長刃寒光閃爍。
    “不要過來!傻孩子,快跑!”看到惡徒轉移了目標,阿沁強拖著傷痛的身體,抓起破碎在地的瓷片朝那人撲去。惡徒吃痛,罵罵咧咧地給了她一記耳光。她被打倒在地,唇邊滲出了血絲。
    “你這臭娘們,看我不打死你!”那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抬腳往她肚子踹去。
    “娘親!”夜肅清衝上去想要救她,卻被阿沁厲聲製止:“你喊我娘就要聽我的話!快跑!”
    闖入者不耐煩地抓住她的頭發,將她從地上拽起。
    夜肅清很想救她,卻又不希望再惹娘親生氣,隻能在原地發出最後的呐喊:“娘親!”
    也是這一刻,闖入者麵露凶煞之氣,用力把阿沁的頭往牆上撞。她自知時間已盡,自臉頰滑過兩行清淚:“兒,聽娘的話,快跑!”餘音未盡,額頭已重重撞上石牆,她用最後的力氣,聲嘶力竭:“兒,你要活下去!”
    夜肅清怔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闖入者提刀回頭,向他走去。夜肅清轉身就跑。一路上他遇到很多人,碰到很多血,可他並未停留,憑著出色的輕功,一直到體力透支摔倒在雪地裏。
    那時的他以為會死呢,可現在,他又站在當年母親去世的地方。
    翻身下馬,他不顧地麵上汙濁不堪,向著先長跪下,沉默良久。
    然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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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茫冰原仍和兩年前他離開時一樣,甚至追溯到幾十年、幾百年前,它應該也是這個樣子,潔白而又渺遠,從未改變。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亦已變了太多。
    馬蹄深淺,白馬日行萬裏,半日便抵達冰瑟穀。夜肅清從馬背上輕盈躍下,緩緩走近穀前的石碑。他修長的手指觸到冰冷的岩石,整顆心都變得沉靜而悠遠。
    這是他生長十年的地方,這裏,有他最溫暖的過往。
    “誰在那裏!”突然,一聲高呼,穀中跑出一行人,手執長劍,把夜肅清團團包圍。
    白衣少年不禁皺起了眉:“你們又是何人?”他可不記得,冰瑟穀的迎客之道竟如此粗魯。
    “吾等白氏十三劍,奉命在此緝拿夜肅清,公子請自報名姓。
    “哦?原來是為抓我的。”輕輕笑了起來,把懷中古琴放上坐鞍,夜肅清拍了拍馬背,將它趕入穀中,“夜某何德何能,竟勞駕十三劍出手。”說罷,身形左閃,避開了身後襲來的一劍。
    “哼,少在這裏裝蒜,同門師兄弟,竟要手足相殘,真真氣煞人也,怎還有臉回來!”說話間,白氏十三劍已擺好陣法,將夜肅清困在中間。
    “嗬。”冷笑一聲,白衣少年自臉上褪去笑容,肅穆的神情,竟比冰雪寒心。
    三麵夾擊,夜肅清卻隻是閃避,好幾次冰冷的軟劍都貼著他的皮膚滑過,劃破了素色長衫。
    “若我說不是我做的,你們信麼?”避開直刺他心口的一劍,夜肅清一躍而起,在十三劍齊齊刺向他時穩然落下,立於十三柄劍相接的劍尖一點。他是不想對他們動武的,可現在看來,卻到了不得不拔劍的地步——十三柄劍猛然從他腳下抽離,各自出招,直擊他身周所有空門:“逆天之徒,莫要托辭,納命來!”霎時冰雪漫天,片片如割,夜肅清全麵戒備,拂袖如舞。
    白光盛起,自袖中射出,輕劃一周,將十三劍逼退,夜肅清的衣發無風自動,目光蕭颯,俊顏修身,恍若天人。
    驀地,穀中傳來一陣琴聲,溫暖而撫慰人心。十三劍聞聲,收劍垂首,退到兩邊。然而卻久久不見琴聲的主人。忽然琴聲驟停,斷裂的尾音突兀在寂靜之中,令夜肅清臉色驟白。
    “族長!”聽出了琴音中的不對勁,十三劍低呼,而更令他們詫異的是,原本立於中央的白衣少年,已在眨眼間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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