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璃珠 第四十章 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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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立後
少年美麗的麵龐因疼痛而變得慘白。此時緩緩抬起頭來,除了剛開始的驚痛失控之外,姿態依然從容不迫。
聽了皇帝的話,緩緩道,“兩年前,繪妃娘娘曾與靈素有接觸……”
滄寰冷冷道,“具體時間?”
少年頓了頓,道,“武昭元年十一月。那時皇上繼位恰好滿一年,兩位小皇子出生才三月。”
少年說到此處,滄寰已經明白得七七八八。許繪妃熱衷於權勢,太子即位卻隻封她個普通品階的妃子,本指望兩位小皇子能給自己帶來榮寵,但是沒有,皇帝甚至再也不看自己子嗣第二眼,那向往的高位離她依然如此遙遠!
聰明的她自以為了解皇帝的喜好,便試圖用美貌嬌童來迎合皇帝,殊不知,她的君王隻好莊小璃,其他並無所好!於是,並未取得成功……
或許這少年曾引誘過自己,但滄寰極少賞歌舞,是以機會定也稀少,一直沒能下手,直到如今!
滄寰對這少年並無任何印象,莊小璃卻識得他。正是他與許繪妃在後苑偷偷會麵被藏到後苑梅林獨自玩耍的莊小璃瞧見。
莊小璃自然不知他們在做什麼,也不會告訴滄寰,但卻將這少年與‘妃子’並在一起,恰如骨鯁在喉。是以,今天才會在壽宴上如此無措,如此失常……
滄寰正是在莊小璃昏迷時一直念叨著什麼妃子妃子,才對這少年有所懷疑。
滄寰淡淡道,“你不知道麼?你的繪妃娘娘已經被關起來大半年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靈素知道。”又道,“靈素正是為救繪妃娘娘而來。”
滄寰濃墨一般的雙瞳緊緊盯住他。
少年又是自信一笑,“皇上不知道嗎?五年前繪妃娘娘就已下手了。現在,”少年望向窗紙上梅枝搖曳的影子,喃喃道,“五年之期就要到了……”
滄寰再次回到寢房時,子夜已過。莊小璃還安靜地縮在被子裏。
滄寰以為他還在睡著,輕輕地連人帶被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滄寰用手指輕輕撫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後是嘴唇。
滄寰察覺到自己的手指仍是顫抖的,停也停不住……
莊小璃突然睜開眼睛,直直望著他。烏黑的眉毛,烏黑的眼睛,烏黑的長睫,在白膩的肌膚上,清如水墨。濃豔的黑白色。
滄寰的手指滑落,室內寂靜無聲。
滄寰似乎此時才感覺到心底有密密匝匝的疼痛。這疼痛並不如剛開始的巨大凶猛,而是被生生壓抑後的抽絲剝繭。長久,連綿。
莊小璃靜靜望著他。美麗蒼白的麵容上是比滄寰還要沉靜的疼痛。
滄寰俯下身,似乎想要伸手將他抱起,卻發現雙手竟使不出一絲力氣。滄寰將頭埋在莊小璃鎖骨處,靜靜地潸然淚下……
所以他也不能看見莊小璃灰蒙蒙的眸子裏慢慢湧出淚水,無聲地滑入發際。莊小璃試探著伸出手臂,環在滄寰腰上……
第二日,太後當初親自下達的永禁令被皇帝解除,許繪妃被放出。並在次日早朝宣布立許繪妃為後。許繪妃從菡萏宮搬到皇後寢宮鳳棲宮。
武昭帝不立後納妃如今幾乎已被所有朝臣默認,而今突然傳出兩位皇子之母許繪妃被立為皇後的消息,震動朝野!
許繪妃被放出的當日,便分別去長樂宮及宸萱殿拜望,均被閉門謝絕。許繪妃也不生氣,親善地對皇帝身邊的常喜道,“麻煩喜公公請示皇上,本宮可否探視兩位小皇子。兩位皇子年幼,定然極為想念母親。”
常喜對這位即將成為後宮第二人的許繪妃,依舊像往常一樣不吝笑容,和和氣氣地道,“皇上這幾日不見客,更不肯看見老奴這張臉,奴才前幾日正因為傳錯了話,被皇上罰了好一頓板子,實在是不敢再衝撞皇上!繪妃娘娘不如先請回去,待皇上心情好轉了再過來……”
許繪妃從袖子裏掏出一隻白玉鐲往常喜懷裏塞,常喜嚇得哆嗦,堅辭不受。
許繪妃並未因皇後身份而見到自己的皇子。次日,皇帝親自指太傅莊恬為皇子師,並命皇子行拜師大禮,從此常住太傅府!
滄寰讓莊小璃靠在臂彎裏,用勺子給他喂藥。
莊小璃此時已恢複些精神,但臉色仍舊蒼白。頭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莊小璃咽下一口藥,望著滄寰道,“太子哥哥做了什麼壞事麼?”又疑惑道,“太子哥哥都不敢看我了。”
滄寰抬起眼來靜靜與他對視。莊小璃見他不作聲,似乎有些不滿,微微嘟著嘴。滄寰在他濕漉漉的唇上親了親,柔聲道,“璃兒快乖乖吃藥,藥就要涼了。”
太後沒讓人通報,輕步走進來時正好聽見兩人的對話,怔怔立在原地。直到蓮王與滄孤生過來,幾人才一起進去。
莊小璃從未見過這麼多人一起來,歡喜地爬到太後懷裏,喚道,“母後~~~”
莊小璃從小在太後與滄寰懷裏長大,是如親生骨肉毫無二致的存在。太後撫著靠在自己肩上的莊小璃,不自覺地流下淚來。發現在場幾人都望向自己時,立即又用帕子擦去。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喧鬧聲。
叫聲不高卻極為淒厲,讓滄寰想起莊小璃在長樂宮昏迷之前的撕心裂肺。滄寰與太後幾乎同時伸手去捂他的耳朵,但為時已晚。莊小璃已經聽到姽嫿的話!
莊小璃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慘白,似乎全身的血液也在急速消失,連指節都握得泛白見骨。
蓮王霍地起身,全身如燃燒著狂亂的火焰,快步向外走去。
滄寰將莊小璃抱進懷裏,輕輕擁著他,像在抱一隻脆弱的玻璃娃娃,生怕在下一刻會被自己弄碎……
蓮王一路將姽嫿拖回明遠宮,姽嫿似乎絲毫不介意雙腿在粗糙路麵磨出的淋漓鮮血。
蓮王狠狠甩他一耳光,覺得仍不解氣,隨手抓起桌上一隻茶杯朝他砸去。姽嫿不躲不閃,正被砸在左眼上,杯子破碎,瓷片竟紮在眼睛裏,頓時,鮮血噴濺而出。姽嫿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除了剛開始輕微一聲悶哼,隨後再也沒有發出聲音,用那僅存的一隻眼睛與蓮王對峙。
蓮王怔了許久,望了望自己的手,似乎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但蓮王的驕傲從不允許他承認自己的過失,蓮王慢慢走過去,不輕不重在他慘不忍睹的雙腿上踢一腳,冷冷道,“你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呢,竟敢跑到宸萱殿去大喊大叫?誰給你的膽子?”說著俯身捏住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是小璃兒給你的麽?你以為他真能保得了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姽嫿似乎被他捏得不舒服,再次悶哼一聲,卻生平第一次勇敢地反擊,用比蓮王更加冰冷的聲音道,“我一個卑賤的奴隸從不敢跟莊小璃相提並論,我也從不指望他來保我。一個小小的莊小璃當然保不住我,他甚至連自己都保不住!你們甚至連事實都不肯告訴他!雲溟國有了皇帝,有了皇後,哪還有他一個小孩子的立足之地?!”
似乎力氣不濟,姽嫿的聲音突然低下來,喃喃著,“你們……有權有勢的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們都是一樣的……”然後緩緩倒下去。
宮闕冷寒,畫角回廊遍灑清雪。
殿內的銅漏已快滴盡,爐底暗香殘。
龍床上的兩條身影,一大一小,安靜地交疊在一起。卻都睜著眼睛,一夜無眠。
莊小璃伏在滄寰胸前,有些昏昏欲睡,卻又無法睡去。滄寰在他頭發上輕輕吻著,平日澄碧的瞳眸似乎因承載太多悲歡而幻化成深不見底的黑潭。
“皇後要跟太子哥哥一起睡麼?”莊小璃突然打破沉默,原先清麗的嗓音已變得沙啞憂鬱。
滄寰捧著他的臉,讓他望向自己,一字一句道,“不會。太子哥哥隻抱著璃兒睡,以前不是答應過璃兒的?”
莊小璃又道,“滄卓說皇後也是宮裏的主人,我要給皇後下跪,皇後還要打我,皇後還要搶走太子哥哥……”
滄寰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柔聲道,“璃兒不必給任何人下跪,隻要璃兒不願意。皇後也不敢打你,皇後也搶不走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保證,一切還跟以前一樣,好麼?……”
莊小璃沒有問他的太子哥哥,既然不喜歡皇後不喜歡妃子,為什麼還要立。他靜靜地把臉頰貼在滄寰手心,合上眼睛。
純稚的少年不能完全理解皇後的意義,所知的也隻是在滄彥滄卓那裏聽到的皮毛。少年也不懂得那些朝政上的爾虞我詐,人心的自私醜陋。甚至不知道自己從出生依賴至今的人,為了保護他疼愛他,做過多少一個常規的帝王絕不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