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簾卷秋風醉清歌  第三十章 鴻蒙初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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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著手臂往上看去,入目的是一張眼熟的容顏。
    瞳孔猛地一縮。
    怎麼可能會在這裏遇見他?!
    雖然才不過是兩眼之緣,可左蘇還不至於轉眼就把這人給忘了。
    一天之內能見著兩次的陌生人,不得不說是一種孽緣。真想不到剛剛還在芙蓉亭眺望著的這人,現在居然會出現在這裏,並近在眼前。
    俊美的輪廓,張揚著男兒本色的五官,還有那眉宇間蘊藏著的淩人氣勢,無一不訴說著眼前這生相比本齡還小的人的身份——九流姬。
    適才他是孑身一人的,而現在身後卻跟著一個一身黑衣、唇薄如刃的年輕男子,那麼先前那一陣狂風葉驟落其實就是他的把戲吧!
    年紀輕輕卻有如此武藝,想也不會是個普通人,難怪九流姬要將這人帶在身邊,隻是有如此本事,身份定然不會隻是九流姬的一個小隨從那麼簡單。
    熟知對方兩人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左蘇也便不急著說話,而還以本色。
    一雙眼眸似鎖住了的溪水,平淡的、無波的、明目張膽的行窺視之舉。
    九流姬的手平舉著,不退一分,不進一寸;而左蘇的手依舊垂在身側,不動絲毫,完全沒有要接過紙鳶的意圖。
    兩人僵持著……
    唯一有動作的便是那黑衣男子,他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四周,不知是在戒備著,亦或僅僅是好奇著這裏的風景。
    久久,對上九流姬一閃即逝銳利的眼眸,左蘇冷淡地勾唇,在心底重重哼了一聲。上前一步,一爪順利地抓回自己的紙鳶,沒有道一聲謝謝,隻是若有若無的輕頷首。
    轉身,離去。
    這些人的出現從來不是無緣無故的,剛才的表演顯然是別有目的的,縱然左蘇對他們的目的不無在意,但並不代表她就要巧言令色、虛與委蛇。
    好歹對他們的示好行為她也不是毫無表示的,至少留了一個頷首,左蘇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不妥,她已經表現了自己最大的友好。
    “這人有一雙過分美麗的眼睛!”九流姬喃喃道,眼眸明滅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剛才吸引他過來的是一雙運動過後的眸子,像淌過水一樣的清澈琉璃,閃亮亮的如黑珍珠般發著璀璨的光芒,臉上沒有任何的鮮活痕跡,卻尤其凸顯那眼眸流露出來的自由快活與青春活力。
    可待人到了身前,那眼睛的情緒卻一下子藏起來了,一斂一含,便似狂風過境後的寧靜平和,看不透的、看不穿的、充滿神秘魅力的。
    九流姬不得不承認他一下子被鎮住了。
    “那張麵容配不上這樣深具神韻的眼睛。”黑衣男子望著那已經遠去了的背影,如此回道。
    與九流姬的偶遇對於左蘇而言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轉過身之後,便已經沒有多少的腦空間來記掛這件事。
    剛才還在她腦海中淌過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麼會去阡陌居的芙蓉亭充當猴子與眾人玩一玩雜耍,這些都與她無關。
    現在,左蘇一心想著的便是離剛才的地方近些、再近些……然後期待與白井池一日遊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裏。
    今天的安排出乎意料卻又意外的合她心思,讓她一路走來始終保持著較高的興致。
    ……可是,回到那裏附近的時候,卻沒有在周圍發現白井池的蹤跡。
    難道下一幕玩的是捉迷藏麼?!
    帶著黑線傾盆,左蘇飛速跑回剛才兩人分手的位置。
    人的確是沒有的了,可痕跡卻是留下來不少!
    草地上是一顆一顆的小石頭,被人有規律地扔在一堆,排成一條蜿蜒曲折的線,左蘇所站著的位置是起點,而小石子連成的路徑終點指向著叢林的深處。
    左蘇沒有經過絲毫考慮,便沿著小石路子往前走著,走到滿是樹木的地方,頓了一下就繼續向前。
    林木掩映,她聽到了流水潺潺的聲音。
    開始時聲音是小小的,幾不可聞,待走到深處,流水聲漸漸變大,和著風聲樹籟,組成一支大自然的交響樂,聽得人心情愉悅。
    可是這裏的樹很是高大,幾乎遮蔽了天空,所以愈到深處,隨著天色越沉,透入林間的光便越少,周遭變得愈加昏暗,所以好聽的小曲到了耳邊漸漸變成了勾人害怕的鬼樂。
    左蘇扁扁嘴,頗為諷刺地笑了笑。
    當人處在幽閉空間的時候,所有感官都會被放大無數倍,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是神經過敏的催化劑。每一分焦慮與恐懼都會讓人無所適從,五官所接收到的東西無一不會變成壓斷心中最後一根弦的凶器。
    但現在這等陣勢在左蘇這裏實在是不夠看,不過是小孩兒玩過家家的把戲罷了。
    從小跟在停不下來半刻的櫻空澤身邊天南地北的四處走動時,什麼險惡的環境沒見過,什麼艱難的情況沒遇過……所以目前所遇到的一切對於左蘇,與其說是一個挑戰,不如說是一個娛樂,而且還是有趣少得可憐、無聊多得很的娛樂。
    當光芒漸現,林木漸少,溪流露出臉兒來的時候,左蘇憋著一口氣已經憋得很不爽了,就連眉頭都要皺的能夾死蒼蠅了。
    不過這一切的不愉快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就那麼,完完全全沒有痕跡可尋的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準確來說,見到眼前的光景,左蘇心中唯一剩下的情緒便是驚豔震撼,唯一表現的表情就是呆怔傻愣了。
    這樣的情形此生來說隻有三次,而且三次都跑不了白井池這個人的……第一次是梨林初遇時在樹下彈琴的絕代風華的他;第二次是在白貂侯府庭院月下吹蕭的翩翩欲飛的他,而第三次就是現在——
    暮雲合璧,天空暈染成綺麗的橙紅色,即將西沉在地平線下的如火夕陽此刻正散發著豔麗的紫紅色,玫麗的色彩,是鬼怪的妖嬈,仿佛要奪去人的心魂。
    落日餘暉鋪滿整個水麵,溪流潺潺淙淙,搖著夕陽在水中晃蕩,波光粼粼。
    白井池背著手,筆直地站在水邊,白衣染了彩,人似乎也融進了這番畫境。
    聽到了聲響,他慢動作般轉過身來,落日的紅光,把他的臉孔,照成了古銅色,眉目溫暖得似乎要滲人。
    他張了張嘴,似乎要說話,卻終化作最純粹的一笑,可左蘇仿佛聽到那溫柔動聽的聲音在耳畔如此響起:“你來了。”
    那一刻,左蘇隻覺得心腔中那擂動的密集鼓點敲得耳朵發鳴眼目生暈。
    他最終還是一幅山水墨畫,哪怕他塗上再多世俗的色彩,他始終是純淨的,一如最初。
    ……
    左蘇將手中的石子一顆一顆丟進水裏,丟光了,白井池又給她遞來新的一紮,兩人保持著如此怪異的默契,並排坐在水邊,似乎要沒完沒了的持續這項活動。
    終究,左蘇的耐性還是差了些,兩手一把將所有石子全撒了,又側過身將白井池手上的全拍掉,不讓他繼續揀了。
    拉著對方蹲在水邊,舀著水洗淨手上的細沙,見白井池還在優哉遊哉慢工細活的擦拭著,左蘇氣打不出一處來,便扯過他的手指,粗魯的刮著。
    可刮得指節通紅的時候,左蘇又心疼了。
    誰都比不過她對這雙手的愛惜,所以現在格外懊惱自己的衝動。
    接下來她的動作幾乎用不出絲毫力來,似乎隻是引導著水流在那肌膚上蜿蜒輾轉。
    那時她是怎麼形容這一雙手的呢?
    豆腐一樣的嫩白,暖玉一樣的晶瑩,美,而且美得奪魄驚心。
    隔著一層水,左蘇看得有些恍惚。
    若不是白井池小小聲在耳邊提醒一句,她懷疑她真能捧著這一雙手直到天昏地暗,像入了魔一般。
    “呐,再洗下去要脫皮了。”
    左蘇停下動作的時候,其實腦袋還是怔鬆的,臉上的神色就像是還沒睡醒一樣。
    白井池自然是沒看到的,可感覺到她慢半拍的動作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盡管不清楚身邊的人是因為什麼而失了神,他還是很好心同樣很惡作劇的舉起雙手,張開五指,將手上殘餘的水滴濺到左蘇臉上去。
    美其名曰:醒神。
    水滴有幾滴進了眼,有幾滴掛在了睫毛上麵,有幾滴還在眼角滑下,像是哭泣的嘲諷。
    左蘇先是驚了,然後是蒙了,眨巴眼睛,忽然雙手往溪裏一舀,水,全潑到白井池身上。
    發絲沾濕了幾根,衣襟暗沉了幾塊,而那最主要的靶子——一張俊臉,幾乎全是濕漉漉的。
    浸了水的眼睛,潤澤了的唇,左蘇不知道該說他狼狽了,還是清水出芙蓉。
    白井池站了起來,左蘇反射性地以手護頭往後退了退,她有些忐忑的估摸著,該不會是生氣了吧,還是要打反擊仗?
    眼睛偷偷打量著,卻見對方隻是無事人一樣的拍拍衣服上的泥沙。
    忽然覺得自己幼稚了點兒……
    餘光在他臉上打下一層很美好的剪影,側過臉來,對著左蘇,白井池忽然說道:“我們捉魚吧。”
    左蘇瞪大了瞳孔,有些黑線地想著,該不會他引她來這邊就是為了這個吧?
    捉魚?!
    下一個節目安排?!
    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抬眼瞧了瞧昏暗的天色,左蘇喉嚨蠕動了一下,的確,該吃晚飯了。
    從未親自捉過水裏邊的魚的左蘇認為,捉魚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要多少來多少,她有的是武功有的是眼力,可是當大魚小魚一條一條在她手下成功逃生的時候,才覺得要她去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都比這容易。
    所以後來她幾乎是毫無用處的站在一旁,還不能發出一點聲音,落寞的看著白井池一顆石子打暈一條魚,百發百中。
    當然他們最後僅僅是取了其中十條,其他的都不管了,等它們暈過眼後自己遊開。
    接收了白井池的指令,左蘇終於脫離了渣人的大軍,開始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未來之路。
    挖坑舀水養魚的是她,揀柴搭爐生火的是她,可為什麼不用她洗魚烤魚呢,用白井池的話來說就是:“我怕拉肚子。”
    就像在捉魚一途上缺乏技術一樣,在洗魚烤魚上他深知左蘇同樣沒有技術,也沒有經驗。
    至於其他為什麼能讓她來做呢,後來左蘇虛心問道,白井池便毫不羞恥的回道:“那些工作既沒有幹淨肮髒問題,也沒有生熟問題,既然不會威脅到生命安全,那麼有一個小工在身邊就應該盡情利用、大力壓榨。”
    那時候的白井池笑得格外邪惡,在燈火明滅的烘托下,讓左蘇有了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多年以後她才總結出一個讓她深惡痛絕的詞——腹黑。原來那時候他的本相已經初露端倪了。
    ……
    白日已過,暗影籠罩大地,夜晚了,是花瓣合起的時候了。
    當鴻蒙初辟,月冷塵清,繁星第一次射出燦爛的光輝。
    吃得倍兒飽的左蘇頗有些食髓知味了,舔著嘴唇,心裏暗念著什麼時候讓白井池再來這麼一頓。
    可還未待她回味夠,便讓白井池以散步為由拉著去爬山。
    所謂的山,自然不是崇山峻嶺的那種,最多就是個小山坡,不過從山坡處,可以觀看山下高大的城郭,雄偉的宮闕,寬廣的園囿,富麗堂皇的樓閣,十分壯觀。
    白井池還說,如果是黃昏時候上來,甚至可以看到古木森列,蒼翠如雲,夕陽西下,暮色茫茫,萬盞華燈初上,萬戶炊煙嫋嫋。
    當然,左蘇肯定追問了:為什麼剛才不上來而錯過了如斯美景,偏要在現在環顧可惜著,而白井池隻是貌似很鄙視很鄙視的對她說道:是誰貪圖美色?是誰貪戀美食?
    兩句話足以讓左蘇像吃了死貓一般說不出話來。
    至於白井池怎麼會知道,是第六感亦或是其他,左蘇已經計較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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