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簾卷秋風醉清歌  第二十八章 傳說中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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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阡陌居隔層的小包廂。
    隔著半遮臉的葵扇子和微啟的窗戶,倚牆的人的目光流連在外,將芙蓉亭的眾景全收進眼內,掃過看熱鬧的人,掃過言談甚歡的人,掃過剛出現的冰美人柳條月,最後停滯在左蘇幾人那一小席子的空間。
    嘴角微抿,眉峰小聚。
    門被推開,走進來的人穿著一身的似水的藍,瀟灑風流。
    “看什麼呢?”來人挽著一縷發絲在指縫中把玩著,如此輕佻問道。
    窗邊的人眉心下塌,似乎對這人的到來不甚歡迎,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對他不知所謂的話回以一句:“明知故問。”
    “你這主人可是有失待客之道呢!”鳳目輕瞠,意有所指的視線落在室內整齊的桌麵上。
    柳門離的眉皺得更深了,沒有理會這隻不請自來的狐狸。
    狐狸先生尚成禮自討個沒趣,也不客氣,揉著鼻子走到桌前,拿起酒壺便自斟自酌,做主人的不自覺,而身為客人的也不能虧待自己呀。
    一口清涼液滑落喉嚨,尚成禮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角殘餘的香津。
    想了想,又倒了一杯,攜上,然後向窗邊走過去。
    聽到身後的響聲,柳門離身體斜過一半,視線掃過尚成禮手上遞過來的杯子,酒水澄澈,蕩開一圈圈的漣漪,心裏不知意味,半響才接過,圇吞道了一聲“謝謝”。
    室內又恢複無聲寂靜。
    片刻未語,受了人家好意的柳門離也不好再擺出難看的麵色,便說道:“怎麼來了?”
    尚成禮鳳眼微挑,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好笑反問:“怎麼不來?”
    得不到回應,又屈指撫唇自言自語般道:“怕別人說我公私不分、不務正業、還是來這結黨營私貪汙腐敗?”
    自然……不是的……
    好吧,柳門離覺得自己多嘴了,人來這裏,無非就是為了小姐,恐怕這人早就在阡陌居安插了自己的眼線,收到目標的消息了,便馬不停蹄趕來了,真虧他找來一大串無關的口水話。
    不多願與這樣狐狸似的人物多費唇舌,柳門離又將視線落回到窗外,目光映襯著山水的色澤有了生機盎然的墨翠。
    尚成禮狐媚的笑容更深了,微歪著腦袋,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突然發出“咦”的一聲,手掌撐著窗台,身子幾乎攀了一半出去。
    柳門離出了一頭冷汗,這人每次出現都沒有好事,總會麻煩到身邊的人,這般想著,動作也不閑著,連忙舉起沒拿茶杯的手,手上葵扇子恰當延展了手臂的長度,將尚成禮整邊身子攔回安全地帶。
    “找死。”柳門離狠狠啐了一口。
    剛才動了力氣,這副本就不強壯、近日更是著了涼的身子立馬起來一陣咳嗽,身體伴隨著顫抖的聲音如風中落葉哆嗦個不停,好一會兒,呼吸才順暢下來。
    見對方還無辜的瞧著他,柳門離半闔眉眼,沒好氣的說道:“會被看見的。”
    “哪能,距離這麼遠,而且這個小房子可是個死角,除了小姐,誰還能發現?”尚成禮擺擺手,覺得柳門離有些大驚小怪。
    “真的不會發現麼?”柳門離涼涼說道,眯著一雙眼睛與他對視,似乎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尚成禮不懂武藝,能用的隻有一個尚算聰明的腦袋,可江湖中人的霸不外漏他懂麼?
    在阡陌居中,柳門離見慣了形形式式的人,直覺告訴他,任何人都不能小瞧。
    目光直直看著白井池的方向,眼中露出思忖。
    聰明的笑臉虎見狀聳了聳肩,不再挑戰主人家的底線,也認真研究起左蘇一群人來。
    “小姐似乎過得挺不錯的。”片刻,柳門離幽幽說道。
    “……唔。”奪過葵扇子扇著風,清涼的目光看不出情緒。
    “起碼比起以前,現在的她更像一個普通人,會笑會耍賴會有情緒。”
    “……”尚成禮細細看著在人群中的左蘇眉宇間一派輕鬆爽朗的模樣,說不出話來。
    “白貂侯當真不簡單。”
    可不是呢,恐怕假以時日,再見的小姐就已經不再是他們熟悉的了。
    是被白貂侯改變了呢,還是被他引出了真實性情呢,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白貂侯對自家小姐有著與眾不同的影響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趣的人物一個接著一個出現,想來小姐也不會過得無聊了。”
    尚成禮有些不明所以,以為柳門離在說的有趣人物是指白貂侯,可視線卻偏偏不是落在他身上。
    尚成禮疑惑地往芙蓉亭的入口望去,隻見京城名妓柳條月的前腳剛走,後腳就跟來了一位護花使者,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人物。
    摸著下巴,尚成禮也心神領會的一笑。
    “有趣,有趣……”說著,尚成禮攬過柳門離瘦弱的肩膀,順手將身後的小窗戶關上。
    一事生,一事滅,是是非非,他們都不過是局外人罷了。
    何必多看,傷眼。
    “南國佳人首推年桑桑,北方麗人少不得就是以柳條月為主,一南一北兩位佳人氣質截然相反卻各有千秋,讓人難以一較高下,今日得見如此清濯似仙的柳花魁,它日南行之時若得與妖媚如狐的年桑桑有一麵之遇,就是讓我立馬死去都可以……”
    看著紀安君與新加入的一位同道仁兄如此暢快相談,還同時擺出一副捧心花癡的模樣,左蘇捧著茶,慢慢品著,覺得小品劇都沒有眼前兩人這麼滑稽,實在引人捧腹。
    分神瞥見身旁的白井池有點心不在焉的,左蘇空下手,想要逗逗他,卻見他的臉正朝向阡陌居的樓體。
    若是他雙目能視的,左蘇肯定他焦距所在的地方正是她當時設計阡陌居暗房的所在,而那扇窗此時是關著的,她便不清楚他是否真的發現不妥了?
    “怎麼了?”
    被左蘇的聲音吸引回來的白井池麵向她,眉頭還是輕皺著的,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沒什麼,隻是有一種被人窺視著的不舒服。”
    他的話說得很直白,左蘇聽得一愣,隨即心底輕哼了一聲,想到那些家夥果然偷看被抓了。可又覺得怪不了他們,畢竟不是誰都有白某人這麼敏感的,所以不是他們偷窺的功夫未到家,而是被偷窺的人實在是太強悍。
    左蘇往那處深深看了幾眼,便回過身去,順道拉上白井池,然後裝作一副無事人的模樣。
    此時,因為柳條月的到來而導致的騷亂尚未有個穩定,下一波更大的潮浪卻已經拍到岸上。
    石徑通道處,不斷有人往那邊靠近,可人山人海的同時卻又保持住一定的紀律,沒有人攔住通往芙蓉亭的出口,從左蘇他們這邊看過去,那一群混亂的在邊上站著的人簡直就像是在列隊歡迎。
    這次,又是來了什麼大人物呢?
    剛才柳條月來的時候已經夠熱鬧的了,然而這等陣勢,可比剛才更勝不止一籌。
    在這氣氛中,好動好講的紀安君也不由自主安靜了下來,並齊了大腿,伸直了腰背,端高了脖頸,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前方,頗有些翹首以盼的架勢。
    “啊……原來是他……他怎麼來這裏呢……怪不得……怪不得……”
    紀安君的反應很快,似乎一個照麵便將來人認出來了,這時左蘇才真的相信,他並不隻是個紈絝,能掌握到那麼多人物的線索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隻是他先是驚訝,然後疑惑,再是感慨,聲音漸小得像蚊子般近乎喃喃自語,讓左蘇根本沒有聽得清楚他不自覺說出口的話。
    白井池並不是一塊不動的朽木,自然感覺得出現場的氣氛很是特別,便也對來人的身份起了點興趣,他湊到左蘇耳邊,輕聲問道:“來的人是誰呢?”
    溫熱的氣息像拍岸的浪花打在耳畔,一下一下的,左蘇忍不住這股痕痕癢癢,抬手便揉了揉耳郭,然後搖搖頭。
    發絲擦過唇瓣,白井池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兩個人之間說的話並不多,反倒是直接的或間接的小動作非常頻繁,可偏偏無聲之間,卻似心有靈犀一般。
    白井池的聲音是很小的,還是湊在一個人耳邊講的,但還不至於其他人就聽不到。紀安君沒有完全失神,捕捉到了這句話和兩人之間的互動,心裏便有了點自得,想到:自己認識的人還真是多啊!
    他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引得身邊的人的目光都投向他的時候,“謙虛有禮”的笑了一下才為那人的來曆送上解答。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子姬、九流王朝唯一一位王爺、當今聖上唯一的親弟弟——九流姬。”
    見到圍繞著他的眾人皆是擺出一副難以置信兼原來如此的模樣,望向他的目光有些甚至帶有仰慕的時候,紀安君為自己的強大的識人能力感到有些飄飄然啊!
    紀安君呷了口茶,微笑著環視了眾人,然後向著這些人講述了九流姬的生平韻事,那一個能侃,幾乎成為第二個姓“孫”的說書先生。
    不過關於九流姬這個人的事情,剛才在阡陌居的時候左蘇已經聽自己師父講過了,便沒多大的興趣,反倒是見到由於他的真人出現而帶來白井池的異樣使她有了探究的意向。
    難道他們其實是認識的?這個想法在左蘇心中第一時刻跳了出來。
    聽到紀安君說出那人的名字的時候,白井池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就連眉毛都沒有抖過一抖,由外人看來肯定要為他的泰然處之鼓一番掌,然而,隻有左蘇知道,這人才不是表麵上的風平浪靜呢。
    剛才他與她十指相扣的那隻手霎時繃緊了,不過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果不是力道之大讓她都覺得疼痛,左蘇幾乎以為那是她的錯覺。
    眸光從相扣的十指移開,飄到去優雅地走向芙蓉亭的九流姬身上。
    他的年齡不大,該是二十五六,風邈挺持,雍容華貴,貴公子就是對這樣的人物的形容吧。
    本就在芙蓉亭的人對九流姬的到來皆是一愣,雖然有著摸不出頭腦的疑惑,但不難看出這些人很歡迎甚至很興奮,而且很自覺的,全都站了起來,就像小人物小心翼翼的麵對大人物的巡視,很乖,隻是不夠伶俐。
    或許是對方的來頭太大了,眾人的腦筋一下子尚未反應過來,就在猶豫之際,向來長袖善舞的端木堇然率先排眾而出,彎下一雙月兒般的眼睛,勾起一端弧度巧妙的唇角,踩著蓮步迎了上去。
    眾才子佳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欲要拍額喊蠢,好好一個提升自身知名度與價值的機會居然讓它白白流失了,現在隻能看著端木堇然意氣風發地走上前,沒有再圍上去。
    可惜了……做了第一個上前的還好,第二個、第三個便已經是掉價的了,若然做不好的還恐有逢迎拍馬之嫌。
    但是下一刻他們便又為自己的遲鈍覺得慶幸了,還好沒有走上去,沒了升值不要緊,沒有了臉麵可才是大件事,眾人心中不約而同有了這個想法。
    隻見先前還一副微笑自信模樣的端木家明珠,此刻那臉容僵硬得有些明顯的陰鬱了。
    剛才就在端木堇然迎上去開口打算說歡迎詞的時候,九流姬卻像是沒有發現就在他前麵的她一樣,依然直視前方,然後擦身而過,風聲呼嘯,衣服摩擦,留給端木堇然的是赤裸裸的忽視。
    端木堇然瞠大了美目,裏麵全是不可置信,她以為她端木的身份還是有點分量的,也以為她的美貌才華天生就是該讓男人流連的,可是……就在之前一瞬……她完全變成了透明的空氣……
    端木堇然聽到了周遭窸窣絮語的聲音,第一次覺得被眾人關注的目光是那麼令人難以忍受,覺得每個人的心底現在肯定是在嘲弄她的,麵上神色陰晴不定,最終……她笑了,笑得撥開雲陰見月明。
    落落大方的回過身子,見到剛才無視了她的王爺九流姬正坐在柳條月的身邊,兩人正說著話,不是陌生的熟悉,對周圍的情況同樣不聞不問。
    端木堇然又笑了,挑了石桌的另一端坐下,呷茶,微笑,請人落座,不是一個悠閑了得。
    眾人紛紛回歸舊位,說笑聲頓時再起,似乎剛剛短時間發生的事不過是個無關緊要,一切依著原本的軌跡繼續下去。
    左蘇拍拍白井池的手臂,說道:“原來真的有人這麼傻。”
    會表演的猴子?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勁?
    想起剛才與左蘇爭論的胡話,白井池隻覺得氣血有些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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