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誰家少年郎稚嫩 第十八章 梨林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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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左蘇才發現,原來自己這些人待的這個地方,還是在平堰的境內。
而現在,她站的這個地方更是就在滄山的腳下。
滄山,山頂一年四季積雪不化。由於冬季積雪較厚,加之長年積雪不化,即使到了夏季也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更何況是現在的春日普照。
從這底下,從這遠方,左蘇已經能夠凝望得見那藏於重巒雲海間的巍巍雪峰,尖峭峻拔,皚皚白雪,銀峰玉柱,直指蒼穹,景色極其壯美;在太陽下,幾塊白雲在雪峰間映下幽幽的影子,就像是在錦緞上繡上了幾許花黃。
隻是怎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滄山之麓竟然是一片望之不盡的梨林。這本該在七八月份盛開的梨花竟然會在這裏,開得如此之早,開得如此之美。
迎麵撲來的雪山寒氣夾帶著千樹萬樹梨花的香氣,而這幽香,可不就是剛才與左蘇有二嗅之緣的香氣麼……
左蘇正想踏步前進,卻不料被人扯住了袖子。
這人剛才就在邊上,背上捆著大籃,應該是這附近的居民。左蘇也知道他一直都在觀察著自己,這下,左蘇一有動作,他果然是比她還激動。盡管這個人不似是帶有惡意,但左蘇著實厭惡這種被人近了身的感覺,更何況他還是個男子,上了年紀,也依然是男的。
隻是這個人不過是個普通人,體質上比不上練武之人,左蘇不好對他動用武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間在這時候似是失去了作用,左蘇與這老頭眼對著眼,鼻對著鼻,站在原地,頓時都沒有了動作,也沒有語言。
空氣似乎靜止了……
那老頭望著左蘇似是出了神,直至看到那好看的眉眼厭惡一般地皺著,才醒悟過來自己竟然還執著人家的衣袖。臉色一紅,猛地鬆開了手指,卻是在那抓過的地方留下了五指的黑印。不好意思地抬眼望了望左蘇,左蘇並沒有流露出不悅的表情,反而因他的放手而鬆了一口氣,老頭見狀臉上更是羞赧了,連聲道歉。
之後,得到左蘇的原諒才放下心來,也醒起自己最初拉著左蘇的原因,老頭臉色一整,認真說道:“小公子呀,這林子,不能進啊!真的是不能進啊!”老頭說著還擺著手,頗有一絲語重心長的意味。
這時的左蘇穿著的依然是男裝,加上她有著平凡女子沒有的瀟灑從容,舉止如男子般大方張揚,又做了些易容,一時之間,老頭自然是認不出左蘇的女兒之身的。
“這林子呀好邪的,我們村子就在不遠,經常就是在這裏附近自給自足,以往傳下來的有說著這林子不好進的話的,我們當然是遵守的,不過還是有些大著膽子的年輕人想要進去證實一下這老一輩的說法的,結果,多少人進去就多少人出不來了……”說著,老頭竟然滿臉愁容,那雙被又鬆又厚的眼皮擋住的眼睛居然渾濁起來,似是要流出淚水。
心裏頭的苦悶難得遇到有心的人可以傾吐,老頭便幹脆領著左蘇到一樹下,將關於這梨林的傳說、靈異事件之類的都說了一遍。還說到,他的兒子就是其中一個進了去而出不來的人,現在就隻留下老頭與他的孫子還有兒媳婦一起生活著了,幸好生活雖然困苦,但還是怡然自樂的。現在孫子大了,懂得孝順了,這是他最後一趟出來砍柴,以後就待在家裏享受天年之樂了。
老頭臨走之際,還誇著左蘇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不僅相貌好看,而且心地善良。不過重點還是要左蘇不要在這裏呆久了,免得招了邪氣,也不要想著進林子。
最後左蘇目送著老頭的離開時,他嘴裏還哼著幾個詞:“梨花樹下好招魂啊……”
這似乎是一首曲子,隻是音調奇怪,直襯得這地方詭異非常。
剛才老頭說話的內容很多,說話的速度也快著,但左蘇還是在其中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詞——琴音。
老頭說這三天,他都有從這裏路過,而且幾乎都是這個的時候,無一例外的,他聽見了琴音,很飄渺,十分動聽,隻是他不敢多聽,因為太美好的東西通常不屬於人間,他認為這是林間的妖精或者是鬼怪製造出來專門吸引人進林子去的,然而結果肯定會是壞的糟糕。
不過左蘇向來是不信鬼神亂力之說的,就算有,那遇神殺神,遇鬼殺鬼便是了。而那琴音更是堅定了她要進去的決心,本來是奔著這美景而去的,現在重點卻是那彈奏出這麼美妙琴音的人了。老頭的這一說法沒有打消左蘇進林的念頭,反而是勾起了左蘇難得的好奇心了。
目露思忖,片刻,左蘇甩袖進林。
林間有霧,氤氳,來的漫不經心;涓涓流水,潺潺,像油畫一樣安靜;迷途鳥兒,踩著慵懶的步伐,咬著殘雲,穿透繁花;心,頓時,偷偷放晴。
三月陽春,蕭蕭的樹籟如詩如歌,陽光下看似繽紛的花朵,以芬芳熏香了空氣,盛開後墜落。當花瓣離開花朵暗香殘留,香消了,天使般的一片潔白的羽翼,飄落在掌心,像雪花融化成溫暖綿綿的情意。
左蘇握上了手掌,然後又張開了,一瓣雪白梨花靜靜躺在掌心的凹處,風乍起,涼薄了花,徒留了手,空虛了心。
林子更是靜了,幽幽之下,似乎能聽得到梨林的東方傳來陣陣繾綣悠長的琴音,那琴並沒有肆意的宣泄情緒,隻是在含蓄中流露著平和超脫的氣度與弦外的空靈韻味,這,似是彙集了百家的神髓精華,盡展人心深處的恬靜安詳灑脫活絡。
不自覺地,心魂飄蕩。
左蘇迎著琴聲來的地方走了過去,梨樹開始變得密集,天空的藍到了這裏隻是留下了一抹陰影了,穿透而入的陽光灑在梨花上,彷如幽徑堆滿了雪。甫一踩,香濺四下。
開始時候,左蘇還察覺不了什麼,但多走了幾步路之後,她終於發現了這梨林的奇特之處。師父櫻空澤平生所學甚雜,但以機關陣法為最。左蘇先是拜櫻空澤為師,後又被百裏夫婦收為徒弟,所學之泛更是比過櫻空,但同樣,她最精於,依然是機關陣法一道,以暗器為次。所以她確定,這梨林早已經自成一大陣,而且還是有名的“覆鎖大陣”。
覆天地,鎖山河,這是以自然為基奠的古老大陣。而且這陣法現在已經是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了,懂法之人可以進可以出,卻是不能破。由此可見這布陣之人的技藝是如此之高,即使左蘇向來自負,也不由在這大陣前說一個“服”字。
那些進了林子的村民應該就是誤進了這個大陣卻不懂陣法而出不去了,老死林中。一骸白骨,最終更是可能化為了這千萬梨樹的養料,勾魂攝魄一說果不欺人。
隻是這琴音,莫不是真如老頭所說,是魂音?
琴音發出的地方恐怕正是梨林的中心呢,而左蘇也不必費心機想這進林的方法了,這琴音自是最佳的“引路人”。
是與不是,就讓她親眼來見吧!
靠近了,琴音更加曲折跌宕。左蘇蓮步緩移,走過十樹梨花,再轉過這一樹,或許就是真相了,隻是這一刻她有些遲疑了。
不是怕撞了鬼神,而是怕擾了佳音。
良久,良久……
細碎得幾乎沒了聲音的腳步“鏰兒”作響,步履輕盈,左蘇轉過身子,跨過梨樹,而眼前的一幕猝不及防地襲入心房,心神幾乎為之一奪。
雙眸緊緊凝住眼前的風景,琴聲似是沒了弦。
梨林的正中央是一塊粉嫩的空地,沒有樹兒紮根,也沒有荒草亂栽,隻是堆滿了落紅,碾碎了花黃。一邊上,有一棵茂盛異常的梨樹,在風中颯颯落下瓣兒,紛紛揚揚,似是雪落在虛空。這裏能看得見天藍,能看得見彩雲,能看得見太陽在發亮,所以能看得見那靠坐梨花樹下撫弦彈琴的一抹讓人怦然心動的身影。
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芝蘭玉樹,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藍衣裹裏,外罩白色外襟袍,銀色的雲紋邊子自領部一直鑲至腹部,令底裏藍色更顯著,外麵白衣更奪目。袖長掃地,與遍地梨雪一和,彷如衣上的襟繡,相得益彰。
他的螓首低垂著,似是在認真聞著琴音,周身是恬淡寧靜安詳的風采,那烏黑如墨染般、柔軟如瀑灑的發絲全數傾下,擋住了他的相貌,卻遮不住那風華。
左蘇的心在這一刻似乎是活了,她不自覺地掏出領口深埋的相機模型,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急切的想要將眼前的美好收進回憶。一念,模型變為了實體,鏡頭捕捉了那一身影,快門按下。
而那人似是有所覺得,原本低垂的頭昂了起來,透過鏡頭,左蘇清楚看到焦點所在,那是一雙很美的眼睛。眉目清疏,比他的發色更加如墨,他的眼神是那樣的輕柔,那樣的飄揚、溫軟、軒朗而……黯淡。
如果不是少了那渦流灣轉,如果不是缺了一份纏綿深情,左蘇幾可以為她又遇上它了。
《一眼萬年》,就像是魔咒一樣,時刻蠶食著她的心。
嫋嫋琴音突然戛然而止了,不再悠揚。商弦半止,顫音猶在,琴音牽帶一縷柔風在白雲藍天上飄蕩!
鏡頭中的人失了影,左蘇卻是茫然住了,直到手上覺察空虛,才知道,相機已經是交接他人之手。左蘇的武功向來是不展示於人前的,所以眾人隻知道她的武功已經到達了一定境界,甚至是可能與深不可測的鳳歌不相上下,卻不料左蘇其實早已經在武藝一途上超過了鳳歌,這歸咎於她為了夢想而努力的毅勁,對自己的狠心,更是歸咎於那曾經大半個月的昏迷,她的內力已有花甲之厚。
而現在卻是有人在她細心掩藏下還是發現了她的足跡,更是在她不知覺的時候靠近了她,而且還是在他奪走了她手上的東西之後,她才發現了他的存在。盡管這是在左蘇心神失守的情況下發生的,但這都不是理由,這人的武功明顯在她之上。
左蘇失神呆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隻見他側著如玉的臉龐,雙手捧著相機,這形狀奇異的事物,暗暗摸索著,垂下眼眸,蹙眉沉思許久,直至那好看的眉頭掉下來打成一個秀秀氣氣的蝴蝶結。
“這是什麼?”男子回過身來,正對著左蘇。他的聲音就像清風掠入雲間,楊枝拂過湖畔,碧水漫上河岸,優雅,而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