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恨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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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路,綠樹,一字排開兩邊護。
不問君,歸處,笑指我家山間住。
一根竹竿,挑兩隻剛打的小野雞。我興衝衝哼著小調,大步走在日下鬆間。
雖說晌午日頭烈,可這樹蔭底下卻是涼風習習吹麵不寒,鬆搖舞悅令人開懷。
小曲兒飛過梢頭飄過溪澗,我剛想歎一個爽字卻發現右腳底是越走越涼。低頭一看:得,剛剛跟狗搶雞時被攆掉一隻鞋……
唉~!好好的心情頓時抹了點鬱悶,不過轉念想想,這年頭混江湖的都不容易,何況是一隻野狗。鞋沒了回家再編一雙就是,何必為這麼點小事壞了心情~!
算了算了~!
我聳聳肩笑笑,無所謂~!
誰知一抬起頭,沒唱幾聲的調子就跑到了姥姥家。
……現如今出來混的都知道江湖有三忌:
不要搭理莫名其妙出現的人。
不要惹會武功的人。
絕不要和來路不明的傷員扯上關係。
所以老兄……雖然你橫屍的造型很帥,胸前那傷還不輕,可這光天化日你一言不發在荒山裏休克,血流遍地不說手裏頭還抓著把劍,怕別人不知道你在江湖飄麼?
我小心翼翼挪到這位神秘人士旁邊——其實沒必要小心:是個人,胸前被劃那麼深的傷口都不可能短時間內從深度昏迷中清醒,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一些總是好的——蹲下身仔細的打量他:雖然一身塵土,但臉長得倒挺俊,白皮膚,尖下巴。一雙細長的眼不用睜開我都知道肯定是雙勾魂的桃花。
從胸前衣襟的破裂處看進去,傷口邊緣平滑繃直,明顯是劍劈出來的。從劍傷傾斜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側身躲避時速度不及對手,被從上方斜砍而下。而且這家夥受傷有一段時間了,臉色都因為失血變得青白,要是再不止血敷藥,不用兩個時辰他就得駕鶴。
……不行不行,即使我自認為不是冷血禽獸……
僵直的站起身,百般無奈撓了撓後腦勺,我對著不省人事的某位看了又看。終於一咬牙,抬腳跨過他橫在路上的身體。
一瞬間,某樣亮閃閃的東西在日頭底下耀花了我的眼。
竹林,茅屋。
爐子燒水,我在搗藥,床上那位睡大覺。……好吧那不是睡覺那是流血過多引起的深度休克。
不過流血的傷口已經清理幹淨敷上了藥,目前無大礙,好好休養幾日便可……
重點不是這裏吧……
老子為什麼要撿他回來啊啊啊啊啊??!!明知道他江湖三忌犯了個遍還是個被人追殺的貨搞不好連自己也得搭進他那個爛攤子裏,為毛還要撿他回來啊啊你個見錢眼開的混球!!!!
沒錯,就在我決心任他自生自滅的時候,他身上某一物品及時閃出“老子有錢”的信息,牢牢勾住了某個窮鬼的眼,同時也為自家主人挽回一線生機——
一條腰帶,繡著銀邊鑲著瑪瑙的蘇雲錦。
現今中原絲織業有兩大巨頭:江南“青坊綾”,蜀中“蘇雲錦”。
兩者雖並肩齊名,但一主羅一屬綾。且相比於青坊綾羅的淡雅親民,蘇雲錦曆來更側重“華貴”二字。所產織物色澤亮麗,繡飾繁複,風格華美。為求獨樹一幟,甚至發明了獨特的紡織手法將各種名貴寶石直接編織其中,再以金絲銀線修邊,使兩者結合的天衣無縫,流光爍彩灼灼其華。毫不客氣的說,每一匹蘇雲錦的織物即是一件大手筆藝術品。出世即為耀世。
不過這樣一來,平民百姓自是無福消受這等燒錢之物,而能否擁有蘇雲錦也理所當然成了上層人士和富貴人家顯擺家底的至高“標準”。
換句話說,就麵前仁兄這條腰帶,足夠一個平民五口之家吃半輩子。
所以我很無恥的連人帶腰帶給拖了回來。不是沒想過直接偷腰帶走人,可萬一,我是說萬一,他要是偏偏在我解他腰帶的時候回光返照睜開眼睛以為我有斷袖之癖而且欲求不滿連將死之人都不放過,再哆哆嗦嗦義憤填膺眼睛一瞪給我來句“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老子不想因為一條腰帶被掛上“變態”的標簽啊啊!!不管有鬼沒鬼都會被這句話纏一輩子這是神馬腰帶引發的悲劇人生啊!!
“咣當!”
我頓時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神遊的時候手下勁兒大了點,生生把藥碗搗了個稀爛。
鬱悶!
我撅撅嘴噓口氣,把手裏的碎瓷輕輕掃到一邊換隻新碗。
抱怨歸抱怨,這畢竟是條人命,既然撿了回來就不能坐視不管。我抬眼看看床上那張蒼白的臉——還帶著幾分青澀稚氣。看來初涉江湖並沒多久,還很不幸被潛規則套上了。
這個世界,不是你不殺人就不結仇,不尋敵就泯恩怨。
刀劍無情。單身孤影,沒有足夠的膽識不要來,不願弄髒自己就另尋佳處,不然等到愛恨情仇汙了心,隻怕到時肝腸寸斷空悲切,無淚可流。
得,又走神了。
我強迫自己把出竅的魂拉回軀殼,專心幹手裏的活。
床上那位還不知什麼時候醒,他那傷勢,可一刻都不能耽擱。
“嗯……”
低低的一絲呻吟,我頓了一下,猛的反應過來:他醒了!
果然,床上的人微微掙紮著,艱難的張開了眼睛。
看他似乎想要起身,我才把碗裏的藥不緊不慢倒進一旁的藥壺,然後慢慢悠悠走到床邊,把手伸他後背輕輕一扶:“小心,壓到傷口會很痛。”
那雙蒙著霧光的桃花在身邊緩緩巡視一周,最後把視線停到我身上,一瞬,眼神慢慢、慢慢凝聚。
我麵上始終保持著純良的微笑,標準的“八顆牙”,內心腹語連篇:“沒錯小子,是我救了你的命!別憋著了趕緊的給我吐台詞啊我倒數了啊5……4……3……2……”
“多謝恩公搭救,再生之恩沒齒難忘!”
我心裏頭翻翻白眼:你還真是分毫不差。他當然看不見,隻是硬板著身體對我深深一揖:“在下嚴銘閱。”
我朝他隨意一拱手:“在上七爺……”
“??”
“啊不是,”我反應過來趕緊打哈哈圓場,“我是說……我叫小七,你要不喜歡這名兒還可以叫我蘿卜。”
“……蘿………………?”他噎著了一樣看著我,逐漸消聲。
“那是我的嘻稱,”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轉手扶他躺下,“你的傷很重,現在還不能隨意活動,趕緊躺下休息吧!”
他抿了抿嘴,強迫自己把什麼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然後僵硬著把身體躺平。我不動聲色幫他掖好被角,轉身,我知道他在看我——
“你猜得沒錯,我和你一樣。”
身後的氣息染上了不均勻的壓抑,我明白那是他屏住了呼吸。我依舊背對著他,笑,端下爐上煎到火候的藥汁。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救你回來自然不會再將你出賣。做人要守規矩這我懂。不該問的我絕不多嘴,不該做的我絕不沾惹。所以你放心,這藥裏沒有任何‘特殊的成分’。你要是還信不過我,不妨現在就給我一劍,到時候咱倆同喝一副藥……我總不至於給自己下毒吧?”
濃黑的藥汁穿過濾紙徐徐傾入白色瓷碗,藥香和著霧氣嫋嫋縈繞。
藥滿,我放下壺。這片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陶壺碰在木桌邊緣,“咚”聲悶響。
身後終於傳來一聲清明的“恩公……”
我舒了一口氣,端起藥碗轉過身朝他笑:“喂喂,都說了叫我名字就好,別老‘恩公恩公’,聽了就別扭。”
他原本迷蒙的眼此刻透著做出抉擇後的明亮,緩緩,緩緩地舒展開笑意:“七兄,多謝了。”
“不客氣~!”我一屁股坐在床邊,放下藥碗幫他起身靠上枕頭,抬頭一笑,“現在先把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