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別讓自己孤單。——長弘」
    次日。
    外麵黑壓壓的一片。
    隔著玻璃，霧氣，凝聚，飄渺，又虛散。
    唱詩班的吟唱，隱隱約約，殘破不全。淡淡的回響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疊在一塊。
    你可以聽到窗子外那些小鬼的歡呼，似乎是在打雪仗？冉早過了玩雪的年齡了，看著他們被凍得紅紫的手指，冉勾勒出幾分笑意。
    他站得筆挺，在窗前出神，有一種注視緊鎖著他的背影，他摸摸鼻子，開口，“…媽？”
    “冉，你都快高二了吧。”若火的頭發被綰得整整齊齊，束在腦後，她踩著虛浮的貓步，每一步故意地分成了等分。
    “…媽，下下學期才是。你怎麼會連我高幾都不清楚？”他麵部有些扭曲，盡量克製住自己想掩麵的衝動，歎氣，回頭接過女人遞的白瓷杯子，咖啡的濃香繚繞於指尖。
    “…你知道的，我連自家住址都記不清，這種事，你就別計較了。”女人笑得十分理所當然，對於她的脫線冉有點腦袋發暈。
    他的思緒被一下子拉走，視線飄忽在某處：“我的轉學手續，你弄好了吧。別告訴我，媽你連這個都忘了…”胡思亂想著什麼，‘我真不該就這樣回來，這絕對是個錯誤。’
    “啊！我忘了…怎麼辦？…”女人的聲線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個音調，整個臉龐都氣鼓鼓的，似乎在乞求對方的原諒。
    ‘我就知道…’冉無奈地扶額頭，不知道該說什麼，端起杯子，想灌下一大口的咖啡來平複一下心情，未果，舌尖在觸碰到滾燙的熱度的一瞬間後縮了回去，小部分咖啡被吐回了杯子，怪異、酥麻的觸感彌漫在口腔前部，他發出短短悶哼聲。‘好、好燙。’
    “燙到沒？咖啡剛泡的，是燒開的沸水，你怎麼可以這樣一口吞呢！”
    女人慌慌張張的，哭喪的臉皺成一團，拿開冉手上差點全灑出來的杯子，隨便找了一個地方放下，再強硬地扯下冉，讓他坐著，“把嘴巴張開，舌頭有沒有起泡？你小時候就幹過這種事，還學不乖？！！”
    “痛！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媽！…別看了。”冉別過臉，逆著光，淺淺的暗影伏在他的眼下，令人看不清神色，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微微泛紅，他小聲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對我來說永遠都是個孩子，快把嘴張開。”女人趴在冉身上，硬掰過冉的臉，微微施力，冉緊抿的薄唇微微有些鬆動，他僵硬著身子，有點難受、不知所措。
    ‘我、都老大不小了。這姿勢真的不怎麼好，不認識的還以為我和你是在那什麼來著的。’
    “都說了別看了，就是有點麻，沒那麼嚴重。”他一把抓過女人在胡作非為的雙手，推開，耳根子露出一種粉紅，“我們還是談談關於轉學的事，我該怎麼辦，難道回去？”
    “那個啊…”若火的嗓音有點飄忽不定。
    冉吞了口口水，喉結一個滾動，沒了笑意。
    兩人都不知道在亂想些什麼。沉默良久，誰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女人先開的口：“你為什麼要回來呢，還那麼突然。”她的手指緊抓著大衣的一片衣料，第一次在冉麵前這麼忐忑不安過。
    “…”‘如果我說是失戀的話一定會被嘲笑得慘絕人寰吧…’他苦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舌尖舔過口腔的每一角落，陣陣痛感襲擊冉的神經，提醒他的理智。
    女人的眸子黯淡了下來，緊捏的手握得發顫，“其實我早就想問了…”
    “…”
    “…冉，你從小就很獨立，從來都沒有讓我體驗過一個為人父母的喜悅和成就感，我把你當親生的孩子。”女人抬起剛剛一直壓低的頭，她鬆開捏的發紅的手，又合攏，反複；對著冉微笑，不知是喜或悲。
    “…”
    “所以…我啊…”她頓了一下又開口，“就在想，為什麼冉不快樂。為什麼呢…”
    “…我…”
    ‘原來你早就察覺了…’
    “——冉聽我把話說完。”她摩擦自己的掌心，看著，似乎要把它看到穿過為止，“呐，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心呢？我一直在等啊，不是以你母親的名義，你知道其實我們並不像母子……老實說，我希望——成為你的朋友，可以相伴的人。”
    “一定有什麼事，對吧，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害怕了。每天，都是慌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冉，別用那種背影對著我啊，我真的…會、難過的。”女人的餘音發顫了。
    “呐，冉衣，一個人的話，會很孤獨的。”
    冉聽到這句話，不住地眯起眼睛，剛被燙到的舌頭伸出，滑過冰冷的唇，意味不明。
    ‘我知道。’
    “——別讓自己孤獨啊。”
    ‘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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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冉和若火之間隻是單純的感情，不是真正意味上的愛情，算是單方麵的想了解對方的那種情愫，朦朧的很，但也絕非單純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