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逃避並不可笑，真正可笑的是就算是從眼前消失，也從未忘記過自己該占據的位置，久久沉迷。By鳩」
    淩晨，五點零四分。
    黑夜混合著炭火的味道。這片帷幕下，銀白色的雪相互交錯，落下，像線，像淚。
    冷風席卷了一切，吹亂了其的軌跡，像掩落於夜空的白色草書。
    冉收緊大大敞開的風衣領口，提拉著剛剛整理好的大號灰白相間的行李箱，站在馬路的沿邊，眼看著剛剛從他身旁駛過卻依舊攔不下來的出租，歎了口氣，認命地抽出一條寬大的紅圍巾，把雪白的脖頸圍得密不透風。
    離下一班火車出發的時間，還有三刻鍾。
    可惜的是往來的車輛寥寥無幾，冉暗罵著這怪異的天氣。
    燈火半明半昧，虛掩，恍惚，仿佛是在掙脫著束縛般跳動的火焰，雖然極其之細微。
    上天似乎真的不想讓冉好過一點，一輛全黑的私家車在紅燈的指示下猛地刹車——
    “嘩！！！—————”
    泥水濺了冉一身，在本來就已經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又添了一筆泥漿色，他顯得更加地狼狽，冉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破口大罵，手忙腳亂從皮包裏翻找著餐巾紙擦拭。
    而肇事者慢悠悠地搖下窗，打量了冉一眼，一臉嫌惡地迅速合上窗，像是看到了什麼穢物一樣惡心，沒等冉跑過去要求賠償，車子滑過一道漂亮的軌跡不見蹤影。
    冉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謾罵：“這該死的家夥！”
    手機突然輕微震動起來，“嗡嗚—嗡—”
    冉用剩餘的紙巾擦幹手上的汙跡，掏出手機，翻蓋，心裏莫名地一怔。
    不過…屏幕上顯示的終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個名字——鳩。
    冉苦笑，半響，還是按下接聽鍵：“…有什麼事，鳩叔？…”
    “…你打算丟下一切？”
    冉漫無目的地掃向周圍樹木的枯枝，不滿地喊道：“…不要用陳述的語氣說疑問句！！”
    “這是事實。”電話的那一頭愉悅地勾起嘴角，輕笑。
    “…是事實還問我！”冉像隻炸毛的貓張牙舞爪。
    “嗬嗬，和我預料的差不多呐，不過多虧了你那個賭，我贏了。”對於鳩而言，樂趣比什麼都重要。
    “你說的隻有這個？快沒時間了，離到點…”
    終於冉還是打到車子了，他低聲拜托著司機幫忙搬運行李，自己提著最輕的物品，踏上了車。
    冉用手勢示意司機安靜，並遞上一張紙條：元安火車站。
    兩旁的路燈閃爍，同時向後倒退。
    “…很高興認識你，那麼…再見。還有珍重。”鳩的話從中頓了頓，冉也比剛剛更加煩躁。
    “…嗯，再見。”
    冉在心裏對自己說道：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說再見的…
    幾經猶豫，冉還是把最初想說出的話脫口而出，聲音裏帶著明顯地顫抖和僵硬：“還有…代我為他說一句話，對不起…”
    “…別連臨別的最後一句話都沒有勇氣說？你這樣真像個倔強的小孩子。”
    “…我……”除了單音節的無限延長來表達自己的抗議外，冉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子裏開著暖氣，冉有些燥熱，慌亂而粗魯地把圍巾扯開，才不覺得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
    遠處白霧繚繞。
    “而且，我沒有義務為你傳達。”鳩簡明扼要，冷酷的拒絕。
    冉沉默，直到——手機發出“嘟——嘟——”的響聲，才把自己從恍惚的邊緣拉回來。
    對方掐斷了通話。
    他苦笑，對著窗外念道：我很抱歉，砂城。
    細雨朦朧，世界，時間，都被白花的回憶湮沒。
    ‘其實我很害怕呢，害怕再次看到你的眼眸。’
    時間綿長，飛逝依舊，冉搓了搓幹燥冰冷的手掌拿起行李下車，對著微微泛白的天空凝視半刻，低喃：“不知道，那個城市的天空會不會和以前的一樣。”
    沒有多久，他就站在了老家的故土上，空氣像快凝結住了一樣，稀薄，令人發顫，寒意從腳底上升，在全身流淌回轉，他咽了口唾沫，飛快地在鋪滿雪色的馬路上穿行。
    手裏拽著一張紙片，上麵寫著——壇雲路七夕苑4幢414號。
    冉憑著7歲時模糊的記憶，還是能找到自家的大門的，不過就是時間有點長，這裏的人們，看起來應該要比那個繁華都市裏的人要稍微熱心一點，冉喜歡這裏，喜歡這裏的柏油馬路，喜歡這裏的冬季，喜歡這裏的，天空。
    他拿起電話，對著電話那頭說：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