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不能陪我去嗎？”淩宇知道現在季末心情不好，可是今天一天季末對他的態度讓他不禁抱有一絲絲的希望。
    可是季末很快就打破他這點希望，她斜靠在枕頭上思緒遊離，出口的話語卻比任何人都清明而殘酷，“自己去吧，那天我有事。”
    淩宇失望的表情隻要季末稍稍多看一眼就已經知曉，不過即使她看到她也不會有任何的變更。想起這三年以來，哪怕季末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出過門，哪怕外麵是大雨瓢潑，抑或是烈日當空，更或是她病得不省人事，或者外麵是天災人禍，這一天她必定會一個人出去。或許又是和他有關。淩宇微微咬唇。
    車子很快到達了季末常去的那家餐廳，餐前飲品是鮮榨橙汁，正餐是黑胡椒牛排，拿鐵咖啡，水果沙拉，飯後甜點是抹茶布丁，從來沒有變過，不知道是不上心，還是真的喜歡這幾樣。
    “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季末望向門口。
    餐廳的經理李理走過來，恭敬地鞠了一躬，“這個時候打擾你進餐實在很抱歉，不過給你打過幾個電話您都沒接，給您發的郵件您也沒有回複，您是去度假了嗎？”
    “沒有，說吧，有什麼事。”季末早已把這個餐廳的經營權和決策權早就交給了職業李理打理，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李理根本就不用向她請示，所以此次打擾必定是有什麼，所以她也不惱。
    餐廳李理職業地微笑，彬彬有禮，不卑不亢，“有人出高價想要盤下這件餐廳，目前出價已經超過這家餐廳的價值，而且他說如果不夠，他可以再往上加。”
    “郵件我看到了，”季末放下刀叉，拿起餐巾稍稍擦拭嘴唇，“不用多談，直接幫我回絕。”
    李理神色不變，作為一個投資人，隻要不涉及底線，季末一直表現得非常地民主，“從我的角度來講，這是一個非常值得的價格，當然這隻是從盈利的角度來講。而且對方說，如果您不同意，他會親自上門，直到您同意為止。”
    季末斂了神情，眼神堅定望向李理，“餐廳經營到現在，餐廳好不容易有了一定的名聲，每年的盈利你心中有數，這對於我來講是一個非常好的投資，我現在也沒有投資其他項目的想法，所以我並不打算這個時候賣這家餐廳。”
    “好的。”李理點頭，“還有一件事情，餐廳已經具備一定的名聲，資金也足夠充足，開分店的方案我已經給您發郵件，不知道您看過沒有？”
    “我記得郵件最後寫道，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打算離職，是我理解錯了嗎？”語氣仿佛隻是老友之間的問候。
    李理頷首，“抱歉，我並不打算一輩子隻經營這一家。”
    季末抿了一口咖啡，“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我小看你了。看在這幾年的情分上，我在你原有的薪資的基礎上，我給你再追加三十萬，作為你的補償。不過你得答應我再呆一年，在這一年裏，你要把他培養起來，直到他能夠接替你的位置。對於你來講，應該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吧？”
    淩宇非常驚訝，一向不讓他插手任何事情的季末，怎麼突然讓他接手餐廳。
    李理沉默，他料定季末不會挽留，按照她的風格她隻會像對待前一任經理一樣，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可以把他從別的公司重金挖過來，毫無波瀾，沒有什麼不放心。
    他甚至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她看人的眼光，雖然是建立在自己的基礎之上。當年算不上絕對出色的他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她卻全權讓他負責。最終他也不負她所望，餐廳繼續運轉，並且在他的手上蒸蒸日上，已享譽四方，許多人都慕名而來。而這一次她居然讓一個毫無經驗的人經營，這是拿這家餐廳開玩笑嗎？
    季末見他猶豫不絕，笑道，“你可以慢慢考慮，不急。讓人添一個座位，你和我們一塊兒吃吧，邊吃邊考慮。宇兒，過來。”
    季末招手示意。淩宇換了一個位置，坐在季末的旁邊。李理則沉默地落座在季末的對麵。
    季末自放下刀叉，便再也沒拿起來，隻是低頭慢慢地抿著咖啡，昏黃的燈光籠罩在她的身上，顯得柔和，卻又自信沉著，和家裏頹廢寡言的她完全不一樣。
    淩宇非常焦躁不安，卻礙於李理不能公開反抗和質問。他不想再欠她的，而且她這一係列反常的動作，讓他不得不猜測她是不是有什麼其他打算。
    季末見李理隻是沉默進食，便笑道，“李理，我一直很喜歡你，因為你把這個餐廳當作你全部的事業在經營，從不在我身後搞什麼小動作，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對你也一向大方。可是你這次要的我是真的不能給你，這世界隻能有這麼一家餐廳，隻此一家，絕無分店。一年以後，我會給你準備好推薦信，你也可以尋求更高的發展，如果之後你有投資需要，資金上隻要在合理範圍我也不介意幫你，如果你需要。”
    李理得到季末這個承諾，放下刀叉，抬頭看向季末，“多謝。三十萬直接劃到我卡上吧。”說完他推開椅子起身。
    季末也起身，“宇兒這一年就拜托你多照顧了。”
    “客氣。”李理頷首，然後大跨步地往門外走去。
    李理走後，淩宇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姐，我不想要這些。”
    季末摸了摸淩宇的頭發，“我說過外麵的小打小鬧沒意思，真想玩就按照我給你計劃的玩，這家餐廳就算我給你練手的，這一年好好學習，之後也不要有負擔，再怎麼也有我呢。”
    “那後天的CF麵試？”淩宇說得有些遲疑。
    季末放下咖啡杯，笑道，“當然要去。CF是讓你靠你自己的本事養活你自己，這個你就當幫我忙。這裏的經理年薪加各種福利大約五十萬，如果你能把這個餐廳經營好，那麼加上剛剛我為你付出的三十萬，還清欠我的以後，你很快就可以自己支付你母親的醫藥費。二十五歲時，你應該有自己的資本和保護自己的能力。就像你說的，你不能一直靠我，那樣會讓你的自尊心永遠都踩在腳下。”
    淩宇將膝蓋上的餐巾拿起放在桌子上，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季末，“難道這樣就不會嗎？你安排好了一切，以後我獲得的一切也都是因為你！”
    季末仰著頭，冷漠地看向淩宇，“如果你想一直這樣，我也沒有意見。二十歲生日，這是我給你的第一個選擇，以後你也會有越來越多的選擇，自己好好考慮清楚。現在，坐下。”
    淩宇心中憋著一股勁，卻不知如何發泄。
    季末見他這副樣子，不免厭煩，起身道，“下午的典禮我就不參加了。”
    淩宇從後麵抱住季末，沉聲道，“姐，對不起，剛剛是我錯了，我不該發火，不該不聽你的安排。你不要離開我，你說的我都會去做。”
    季末第一次發現那個小孩兒不知不覺已經成長為一個男人，修長的身高，有力的臂彎輕易將她攬入懷中，結實的胸膛傳來沉穩有力的心跳，她轉頭，看著淩宇，“你現在感覺很辛苦甚至是痛苦，可是，過完這一段就好了。”
    “嗯。”淩宇埋首在她的發間。
    季末拍了拍他，“好了，時間快來不及了，去學校吧。”
    淩宇抬起頭，可憐地看向季末，“姐，你還願意陪我去學校嗎？”
    “走吧。”季末牽起他的手，往門外走去，“明天來這裏報道，以後有時間就過來，我相信李理會是一個非常盡心的導師，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他非常的嚴厲。”
    “抱歉，讓您白跑一趟。”正準備送走客人的李理見季末出來，立在一旁恭敬地頷首行禮，“請慢走。”
    季末點頭往前走，五十歲的老者用價值高昂的黑檀木拐杖攔住了淩宇的去路，“雖然很冒昧，不過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季末轉頭看了眼拐杖，還是原來那根黑色的拐杖，不規則的圖紋，手柄雕刻著一條金色的蛇纏住竹子，隨著年代拐杖周身的包漿越多，拐杖越光滑，陰冷之氣越盛。
    懷舊，果然不是某一個人的專利。隻是自己從第一眼看到這個拐杖就不免生出厭惡。季末皺眉看向李理，“有人公然攔住客人的去路，你們都不管嗎？”
    “抱歉，我馬上處理。”李理知道季末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在外人麵前從來隻當她是客人。說著便攔住老者，“這是我們的客人，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老者清明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季末和淩宇一眼，笑道，“是我冒昧了。來日方長，該見麵的總是會見麵的。您說呢，女士？”
    “有些麵還是不見的好。”季末譏誚出聲，拉著淩宇往前走，拉開車門把淩宇丟在駕駛座，自己則坐在了副駕駛座，“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