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傾城在扣碧鳶月錢時，綠裙丫頭其實有聲淚俱下的哭訴過那天是謝初晴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線，在明知道“夜路很危險回家需謹慎”的風口浪尖上，死活非要走左邊繞遠路，而不肯走右邊抄近路回府。
    而麵對本年最大的金主，身為丫頭的碧鳶又實在是沒有傾城那種打暈扛走的氣魄，扭了半天扭不過，也就隻能遂了謝初晴的心，陪著他一路慢慢走，從今晚月光好美扯到步家一個掃地的大媽會不會武功。
    事實上，那一天剛剛好是朔月，天上繁星滿天，雖然頂不上月光那麼亮，但好歹也能勉勉強強看得清。
    傾城追上倆人時謝初晴正好在滔滔不絕的以一個完全的好奇寶寶身份對步家接生意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由衷的讚美及驚歎，順帶夾雜著一句“啊你真麵熟我們以前見過麼？”的滿大街遍地都是的老套搭訕。
    碧鳶聽到響動，才剛剛來得及扭頭叫聲小姐你來了，傾城猛的一個箭步竄上來，一手提溜一個，抓著衣服領子直接跳進離自己最近的一家院子，迅速快捷而又無聲無息的推開窗戶，放下碧鳶，一手揪領子一手拖腰，把謝初晴給塞了進去。
    淒厲的救命聲恰到好處的響徹夜空，夾雜著紛繁雜亂的重重腳步，以及女人毫無形象的破口大罵小妖精老娘花錢買你不是讓你立牌坊之類的坊間粗話。
    傾城情急之下也就忘了控製手勁，塞謝初晴的手法堪稱快準狠，而三字真言中又以狠字為尊，與其說是塞進窗戶，在碧鳶看來說句扔進窗戶其實更為恰當。
    一身縞素的女子猶如鬼魅以一般，提著個陰風慘慘的慘白燈籠，緩慢優雅而又淡定堅強的從傾城藏身的院子走過。
    隻不過路線是跳下牆頭，走過院子，再跳上牆頭。
    如果忽略前後那兩跳，倒也的確有那麼幾分大家貴婦的風韻。
    謝初晴一瘸一拐的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繞過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物件，湊到傾城身邊和她一起覷著眼睛從窗戶紙裏往外看。
    傾城側過頭，腦袋微微後仰和謝初晴拉開了點距離，無聲的比了個口型。
    蘇如意。
    身後突然一陣悉悉索索的翻身，衣服摩擦著床帳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尤為明顯，一雙腳慢慢的從床帳裏伸了出來，探了兩下，找到鞋，汲著拖在腳上。
    傾城幾乎是在聲音一響起來時就猛的旋身，彎腰從靴子裏掏出匕首，捏在手裏，女人才從帳子裏冒出個頭，一聲是誰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早就等在床邊的碧鳶哢嚓扭斷了脖子。
    傾城輕輕呼出口氣，衝碧鳶點點頭，原本還慈眉善目言笑晏晏的丫頭立刻幹脆利落的揭起帳子，如法炮製的把還睡得正香的男人也送去了奈何橋喝免費湯。
    隔著堵牆，再隔著扇窗，蘇如意略帶著些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
    “都殺了，一個不留。”
    謝初晴猛的一驚，幾乎是下意識的看向傾城，後者站直身子，朝他慢慢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屋頂，表示上麵有人，不宜動手。
    碧鳶把已經咽氣的女人又拖回了床上擺好，踮著腳尖走回來，本想架著謝初晴直飛房梁，被傾城擺擺手止住。
    房頂上鐵定已經站著有蘇風堡的高手，自己倆人上去還能把呼吸聲放輕不被發現，謝初晴一上去不就是擺明了告訴房頂上的，你腳下有人麼……
    小巷子裏在傾城聽來就是多出了不少的呼吸聲，外加幾不可聞的白刃入肉的悶響，和血噴出血管的嗤嗤聲。
    而在謝初晴聽來，除開風吹，就是風吹。
    傾城突然鬆開一直捏著的謝初晴的胳膊，竄上房梁，站直了把耳朵貼上房頂，直到所有腳步聲都細細碎碎的跳走了，才衝碧鳶招招手，示意她推開窗戶出看看。
    碧鳶又足足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輕手輕腳的把窗戶推開一條小縫，往外張了張，鬆了口氣，縮回手時的幅度都大了點，抬頭衝傾城搖搖頭。
    “選也不選好時候。”傾城還是不放心，到底又從天窗上勾住屋簷，整個人貼緊牆壁慢慢的探出腦袋，確定房頂上再沒了別人，才嗐了一聲，拍拍手上的灰跳下來，“你幹脆再等等，快到天亮再去那裏查看，或者不查看也行，直接回去吧，免得他們太小心，可能還會折回來。”
    碧鳶應了一聲，傾城又翻出屋裏的火折子點燃油燈，和碧鳶兩個人動手，把已經死透了的夫妻從床上拖下來，男人放到門檻上，女人臉朝下半身耷拉在床下。
    “死者入土為安，你又何必……”謝初晴戳在一邊看著主仆兩個人忙忙碌碌半天，終於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傾城嗤笑一聲，一指門外，“你有本事就去隔壁看看，看看那牆上有沒有寫上一句步家小姐留，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姐姐回了青州，步家哪裏還多出來一個三小姐了？”
    “但是他們的確是你殺的！他們又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傾城也不知道謝初晴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線，要說他宅心仁厚不忍殺人吧，實在來委托自己家生意殺蕭陌的又是他，要說他心狠手辣殺個把人不手軟吧，現在隻不過是看著殺兩個人就受不了了。
    “嗯，就是我殺的。”傾城點點頭，就像在哄一個炸毛了小孩子一樣，耐心無比，“放心吧，明天你們官府來查的時候，這筆賬還是會算在我頭上，不會錯的，現在可以走了吧，我還得把你送回去。”
    謝初晴：“……”
    “你……你明明可以救他們的，而且這兩個人根本就不用死。”原本就懷著指責傾城濫殺無辜的心思，結果卻被傾城幹脆利落承認罪行的爽快勁兒噎到了的謝家少爺，一把打開傾城朝著自己伸出來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想了想，又退了一步，冷冷的瞪著傾城，幹脆把話再挑明白點兒，“你也可以馬上跟著他們查到落腳點，然後通知官府來抓，可是你什麼都沒做，現在根本又是什麼都查不到。”
    傾城看向謝初晴的目光頓時就和看一個傻子差不多。
    “你是瘋了麼，讓我去跟著蘇如意那一群人？你不要命我還想多活幾年呐。”
    謝初晴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傾城陡然眼神一凝，右手迅速往腰間一抹，抽出條黑沉沉的鞭子來，踏上兩步一把把謝初晴撥到自己身後，長鞭一抖，一道烏光迅捷無匹的朝著門口抽了過去。
    “二小姐！”紅衣丫頭才一推門就立時心生警覺，朝後迅速躍開兩步，蒼啷一聲抽出長刀，左腳向前，右腳往後撤了一小步，戒備萬分的盯著門內。
    碧鳶接住謝初晴，又放在自己身後，傾城已經收了鞭子，朝門外招招手，“你怎麼沒和我姐姐一起回青州？”
    紅鶩鬆了口氣，進門看到謝初晴時還怔了一怔，又看向傾城，後者點點頭，衝她伸出手，“姐姐要傳什麼消息給我？”
    “大小姐說，請二小姐不要輕舉妄動。”紅鶩恭恭敬敬的彎了彎腰，又迅速往碧鳶身後掃了一眼謝初晴，“還有，上次二小姐送來的人，大小姐已經親自帶回青州去了，請二小姐放心。”
    邊說還從懷裏掏了張折了幾折的信紙出來，雙手遞到傾城手裏，“是紅鶩疏忽了，本來以為二小姐應該在衍墨那裏，回去之後才聽衍墨說二小姐又追出來了。”
    傾城隨手抖開信紙，邊看邊擺擺手，“沒事，和你沒關係，青州那邊怎麼樣？”
    紅鶩搖了兩下腦袋，“是鳳兮跟著大小姐回了青州，消息……還沒傳回來。”
    傾城輕輕咦了一聲，抬眼看了紅鶩一眼，繼而又笑笑，低頭繼續看信，“我姐多心了，京城裏現在才幾個人，我能去單把流雲十三衛殺了？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兒。事情做得不錯，暫時還是別讓她回來了，蘇如意肯定不信。”
    紅鶩點點頭，往後退了一步，低低應一聲是。
    謝初晴站在碧鳶身後，定定的看著紅衣紅裙的紅鶩，又上前兩步，身子後仰仔細看了看碧鳶，又扭頭看了看紅鶩，突然啊了一聲，一拍巴掌，指定傾城。
    “我想起來了，果然是你！”
    傾城眼明手快的一個手刀，幹脆利落的劈暈謝初晴，折了信紙收進懷裏，攔腰把他扛起來，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讓甘露小心一點，該幹什麼幹什麼，別漏了行藏，青州那邊怎麼說？”
    “大小姐已經在牽製蘇風堡了，蘇如意身邊流雲十三衛中大概有七個是寸步不離跟著的，還有兩個留守，但蘇留身邊卻隻有一個，還有一個人一直查不到在哪兒，所以大小姐說，請二小姐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傾城點點頭，扛著謝初晴飛簷走壁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