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的情緒打從收拾好包袱離開藏刀樓開始，就非常非常的低落。
    以至於連抽打座下馬屁的力度都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幾分，導致薛卓也隻能狀似毫不心疼的壓榨自己愛馬的勞動力。
    “傾城！你……”連續不停的跑過第三個茶寮之後，薛卓終於沒能忍住，狠狠一夾馬肚子，追上去扯了傾城的馬韁。
    傾城扭過頭，一副無比哀怨的晚娘表情幽幽的盯住薛卓，半晌也沒說話，最後啪的一個鞭子柄打上薛卓手腕，繼續死命的跑。
    薛卓頓時覺得有些心虛。
    “對了，這個東西。”跑了幾步，傾城猛的想起來，一扯韁繩，座下白馬嘶鳴一聲，前蹄揚起，尥了半天才停穩了。
    薛卓默默翻身下馬，走到傾城身邊。
    傾城在包袱裏一陣掏摸，最後摸出那個鳳兮仿製的原本就是仿製品的盒子，遞了過去，“你找到的，歸你了。”
    後者低著腦袋半天沒反應，傾城又把盒子往薛卓眼前湊了湊，他才突然一下相當平靜的抬起頭來，看了傾城一眼，翻身上馬，揚鞭就跑。
    傾城：“……”
    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飛天夜盜竟然會這麼的有所謂的高風亮節拾金不昧的優良品質，偷到的東西竟然還能不要？
    問題是，不把這盒子塞給他，那鳳凰金翎就得在自己手裏了啊！
    燙手山芋也不帶這麼火燒火燎的。
    “你等等！”傾城沒有固定忠貞認主的良駒，出門要麼就是裝闊氣坐馬車，要麼就是隨便去挑一匹能看得過去的馬臨時湊數，一比之下，高下立判，薛卓可以輕易追上下死力氣抽打坐騎的傾城，反之傾城想要追上薛卓，那就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你放心。”男人的背影在馬上挺得直直的，聲音遙遙傳來，“柳家既然與鳳凰金翎有關，線索一定有。”
    傾城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所以說，弄巧成拙，說的就是傾城現在。
    “要說那鳳凰金翎啊，那可真是了不得了，用純金打造，整整有一麵牆那麼大啊，上麵鑲金嵌玉，最絕的是每隻鳳凰嘴裏都叼著一顆龍眼那麼大的夜明珠……”走進酒樓時傾城的情緒簡直已經低落到了最頂點，而等到坐下來聽了三句說書先生正在講的內容後，傾城複活了。
    衛家一夜之間遭逢大難，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圍攻衛老夫人，還順帶手殺了小少夫人柳家的大小姐和衛小少才新納不久的妾室，就連衛大公子的夫人也被人割了脖子，隻不過是救治及時外加那道傷口恰好沒割太深，才勉強撿回了半條命。
    盡管衛老夫人一再強調鳳凰金翎並沒有失竊，還在衛家藏得好好的，但想象力極其豐富的坊間傳聞卻對此消息並不十分信任，編著編著也就一並把鳳凰金翎和萬賊大會給編進了衛家遭劫的評書故事中。
    當然，他們本來也就沒想錯。
    傾城嘴角抽搐著埋下腦袋，拿手背頂著額頭，摸了根筷子戳戳薛卓，“聽聽聽聽，快到你了。”
    “飛天夜盜早在萬賊大會的時候就接了盜貼，誓要偷到鳳凰金翎啊，要知道那鳳凰金翎那麼大，飛天夜盜他一個人怎麼偷呢？”老頭子說到興奮處，啪的一拍驚堂木，慢條斯理的拿起一邊的茶盞戳了一口，一雙眯眯縫的三角眼閃爍著左眼茶錢右眼掌聲的光芒，一溜下麵已經聽呆了的食客。
    一幹隻能過過耳朵癮的人哄的一聲全炸開了，一片聲的罵老頭兒不厚道沒說完還要錢，一邊心跳加速的掏出銅錢拍在桌上，等著下半邊故事。
    “那飛天夜盜不是常人啊！”梳著倆小辮子的小廝利索的在各個桌子縫間竄來竄去，拿了個大銅盆叮叮當當的把錢掃進去，老頭兒咳嗽兩聲，心滿意足的繼續往下瞎掰。
    “要知道當時斷腸崖，多險要的地方，斷腸崖主每天都要吃三個活人的心髒，而且一定要那人清醒的時候挖出來，拿熱酒一澆就吃，聽說滋味最是鮮美，飛天夜盜連活死人都敢偷，而且還偷出來了，哪裏會怕區區一個鳳凰金翎，那飛天夜盜身長八尺，力大無窮……”
    “青麵獠牙，三頭六臂。”傾城懶得再聽，小聲嘟噥著替老頭兒接了下去，又扭頭瞟著薛卓，“編也不編得靠譜一點。”
    上上下下掃了幾眼，傾城撇撇嘴，壓低嗓音，學著說書老頭兒的口聲，“身長八尺，力大無窮。”
    薛卓：“……”
    “荒唐，衛家世代打造兵器，就算丟了鳳凰金翎，百年世家又不是靠這個來維生。”薛卓咳嗽一聲，趕緊轉移話題，“不過那晚到底是誰？竟然毫無預兆的就襲擊衛家，事後竟然連一個人都找不出了。”
    “死的人完全沒有特征……”傾城頗有些頭痛的歎了口氣，“是打算把我們家也扯進來麼，這次消息到底準不準啊。”
    “多半沒錯。”薛卓想了想，伸手替傾城把茶加滿，“我第一次潛入衛家，還是跟著衛小少夫人才進的第一間密室，她應該也是在偷偷找鳳凰金翎。”
    傾城輕輕咦了一聲，繼而搖搖頭，又是一聲長歎，“那又有什麼用，柳星塵人都死了，查都查不到是誰幹的，柳家現在正忙著和衛家一起抓凶手呢，更何況把事情推在一個死人身上，死無對證，到時候誰信你？”
    “但柳家必然知道柳星塵想偷鳳凰金翎的事情，或許這之間也有什麼聯係。”薛卓似乎是相當肯定的點點頭，“或許他們和給你假消息的人也有關，去親自查探一下總會查出些什麼。”
    “柳家……”傾城本想順著再接下去，店小二端著盤子來上菜，也就閉了嘴，側過身子說聲勞駕，還挪了挪放在長凳上的劍匣。
    “你的武器不是長鞭麼？怎麼這回換劍了？”薛卓順著往下看了一眼，等著店夥把菜擺齊。
    傾城立刻回以“你不懂”的鄙視表情，“誰規定的會使鞭子就不會用劍？哪能一把兵器使到頭？不是明擺著告訴人使這條長鞭的就是我麼。”
    薛卓：“……”
    “不過你想的也是，說不準柳星塵的死和她偷鳳凰金翎有關。”傾城把劍匣又往自己身邊撥了撥，劃拉一口飯，轉移了話題，“柳家虎毒不食子，或許是柳星塵知道了什麼關於金翎的秘密……”
    最後一點尾音稍稍拉長，留了小半截欲言又止的話，傾城基本上是就著薛卓的臉色在下飯。
    “而且故意想把視線引到你們家……”薛卓沉吟著看了傾城一眼，“你們從哪裏得到的消息，說蘇留打算說是你們殺了老堡主？這事會不會是斷腸崖做的。”
    傾城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一張義憤填膺的臉一下子沒切換完全，一副苦瓜相看著薛卓，怔了半天也沒說出句話來。
    想象力太過於豐富了，有的時候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更何況那次斷腸崖和你們結下那麼大個梁子，事後楚觀雲還說與藏刀樓有一段糾葛，是那一次發現的吧。”薛卓看了傾城一眼，又很快的別過頭去，掩飾性的隨便夾了一筷子肉塞進口裏，“那次你姐救了你之後楚觀雲沒有追上來？還是你們後來難道又去找過斷腸崖？”
    傾城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混亂了。
    “斷腸崖主智計多端，又極其狡詐，雖然明麵上是在幫你們護住了藏刀樓，但難保暗地裏不會使什麼手段。”停了停，見傾城隻管呆著沒有反駁，薛卓越發的印證了自己的猜想，“我覺得就算去了柳家也不一定能查到什麼線索，斷腸崖的速度不見得會比我們慢。”
    傾城：“……”
    她是真的很想告訴薛卓，楚觀雲之所以會幫步家是因為，步家不僅不計前嫌的沒有怨恨他色誘導致了趙燃的叛變，反而還相當大度的送給了楚觀雲一個當麵擊殺飛天夜盜的機會，並且還救了斷腸崖主不是夫人勝似夫人的無憂一命，變相還替斷腸崖消弭了一場可能觸發的叛變。
    楚觀雲之所以會在風口浪尖上跳出來這麼說，完全是在報恩啊！
    “誰知道。”薛卓說完推測，又等了半天，傾城才勉強找回了說話的感覺，“但姐姐的消息多半不會有錯，我們先去柳家看看，至少要弄清楚柳家為什麼想染指鳳凰金翎，是不是出於斷腸崖的挑撥，至於蘇留……”
    傾城冷笑一聲，拍了塊散碎銀子在桌上，“你認為，一旦他發達了，還會不會有容得下曾今收他銀子替他辦事的步家的肚量？更何況，蘇風堡對於蘇如意的事一貫反對，蘇二小姐幾乎是與蘇風堡脫離了一切關係才嫁入王府，能不能平步青雲且兩說，至少老堡主是決心棄了這個女兒了，蘇留想以蘇風堡之力保住蘇如意，你說，老堡主是不是死的時機也太巧了點？”
    薛卓呆了呆，走過來站在傾城麵前，“你們，確定？”
    傾城晃晃腦袋，伸出一根手指，“猜的，不過你以為以老堡主的流雲飛袖，若不是偷襲，除了步家，江湖上還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他？我們和蘇家無仇無怨，更何況，就算退一萬步，有一個能出得起價錢讓我們出手滅了蘇家的人，你覺得難道他沒能力親自滅掉蘇風堡麼？”
    薛卓冷汗唰的一聲就全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