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從那天晚上存活下來的幸運步家殺手後來回憶。
    那是一個殘酷而混亂，抽風又莫名的一次刺殺。
    並且相當的難得。
    因為那是唯一一次步家兩位小姐同時以真麵目出現在了同一個地方，並且聯手指揮了同一次任務。
    而這些，其實都並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在於，一貫於平時刺殺衝在前頭讓大小姐為她善後的二小姐，這一次竟然轉換角色，變成了背後捅刀子的那一個。
    而平時習慣於自己運籌帷幄之中，指揮二小姐決戰千裏之外的大小姐，竟然衝在了喊打喊殺的最前列。
    實在是步家自兩位小姐出山以來的頭一遭。
    以至於後來，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而沒能參與到此次刺殺之中的步家殺手紛紛捶胸頓足，痛哭流涕示為錯失良機而悔恨不已，甚至於有人哭喊著表示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寧可做在那次任務中死去的人，也不願現在聽別人唾沫子橫飛著大小姐的英勇戰鬥史。
    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輕車熟路爬牆打算去翻衛家主宅的飛天夜盜並不知道，自己身後其實已經跟了一大串的尾巴了。
    離得最近的是距離一個拐彎兩手空空的傾城，傾城身後是拎著要一大包即將去掉包的所有物件的碧鳶，碧鳶身後是鳳兮領著一隊十二個殺手，一路躲躲藏藏解決掉沿途碰到的一批又一批同樣是十二人組的衛家巡查小分隊，再之後是傾國率領的步家主要殺手清理漏網之魚。
    “大小姐，我往這邊走。”一隊巡查走過，所有人包括薛卓在內都相當輕巧的各自找好隱蔽點，鳳兮一揮手，十二個人從黑暗之中摸出來，每個人的手法甚至都一模一樣，捂嘴掏刀抹脖子，再往胸口補上一刀以絕後患。
    傾國點點頭，拍拍傾城示意他趕緊把薛卓搞定好和碧鳶彙合，“動作不要那麼快，衛卿被我引到主宅了再動手。”
    鳳兮低低應了聲是，領著人悄無聲息的跑了。
    傾城深吸一口氣，突然轉身跑上另外一條路，繞足一個大圈之後終於趕在薛卓到達第二個暗道入口前開始鼓搗機關。
    事實上，傾城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自己提前一點繞到薛卓的必經之路上，那麼是個夜行人看到同行，如果不是友好的打招呼，那麼必然是拔刀子相向，但不管薛卓是何種反應，自己要的隻是讓薛卓看到自己臉的機會從而造成“偶遇”假象的機會而已。
    所以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傾城不得不承認，盜賊和殺手，在慣性思維的層麵上，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在傾城所考慮的兩個備選答案之中，薛卓很明顯，選擇了第三項。
    直接無視。
    對於薛卓來說，幹偷雞摸狗乃至偷富濟貧的這個行當，就是各憑本事，大不了鬧到黑吃黑也不過就是賊偷賊，殺了人再拿東西的那叫強盜，殺了人不拿東西的得叫殺手。
    傾城鼓搗了半天機關，結果隻等到自己身後一陣風刮過，薛卓壓根連帶都沒往自己這邊帶上一眼。
    “哎！總算找到你了！”很快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的步二小姐，從善如流的立刻改變了作戰方案，拍拍手上的泥追上薛卓，“快跟我來，時間不多了。”
    薛卓明顯是被突然竄出來的傾城嚇了一跳狠的，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前竄出一大步再一個急速轉身，一臉戒備。
    傾城趕緊張開雙手示意自己絕對無害。
    “姐姐收到消息，說這裏有密道，我找你半天了。”
    薛卓頓時鬆了口氣，朝著傾城走了兩步，“是有密道，我前兩天就進去過了，沒什麼東西。”
    傾城一指草叢，眼睛卻盯在薛卓身上，“是那裏吧，我摸了半天，怎麼打開？”
    薛卓走到傾城身邊，蹲下身子，不知道按了什麼東西，地底一陣機括轉動的聲音悶悶的傳來，一塊草皮緩緩挪開，露出黑沉沉的台階。
    “走吧。”雖然說薛卓對於自己的查看結果很有信心，但傾城一再堅持步家的消息絕對牢靠，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裏麵肯定有薛卓還沒發現的隱藏密室，否則以這種容易被找到的機關，這種密室肯定都被惦記著鳳凰金翎的大賊小偷踏成了眾人皆知的所在，衛家一定是兵行險招了。
    傾城跟在薛卓身後，一路往牆上摸過去，在數到第十六盞銅燈的時候終於叫了停。
    “等等，就是這兒了。”
    語氣無不欣喜。
    薛卓往後退了一步，和傾城並肩站著，“怎麼了？”
    傾城二話不說晃亮火折，朝薛卓笑得搖頭晃腦，“你進來的時候點過燈麼？”
    薛卓：“……”
    明知故問問到傾城這個境界，已經可以說是爐火純青到了一個欠扁的程度了，有哪個小偷晚上去偷東西還帶點燈的！
    “嗯，第十六盞。”傾城和背書一樣的在口中喃喃念著，火折子一邊往燈芯靠攏，“燈不能熄，位置不能錯，千萬不能碰到燈展。”
    暗門吱吱呀呀的在二人麵前滑開。
    傾城往裏麵探了探腦袋，卻在離門還有一定距離的地方警覺的停了下來，“你看看，有機關麼？”
    薛卓唔了一聲，也從懷中摸出個火折子晃亮，又抓了一把香爐灰，細細的從指縫間漏下去，確定了門下沒有極細的細線，又彎下腰，臉貼著地平著看過去，沒發現有人動過的痕跡，最後幹脆掏了錠銀子試探著扔進了密室。
    元寶滾了兩滾，在密室正中停了下來。
    薛卓輕輕鬆了口氣，站直身子，把火折交給傾城，自己試探著往裏走了一步，馬上退出來，等了兩下，又往裏走了兩步，這回卻不退了，站在原地又等了等，才徹底放了心，走到屋裏撿起銀錁子，回頭衝傾城招招手，“沒……”
    火光忽然猛的一熄，薛卓暗叫一聲不好，腳下狠狠一跺往門口飛撲而去。
    大石板子恰到好處的砸了下來，順帶把傾城甩著鞭子的最後那句“什麼人”的怒喝也一並擋在了門外。
    當然，貫徹做戲做全套精神的步二小姐，在明知道石板裏麵的薛卓絕對不可能聽到自己聲音的情況下，依舊是一絲不苟的對著一團空氣呼呼喝喝，耍完一套鞭法，直到把本來就不是很平整的石牆抽成惡戰之後的慘不忍睹的坑坑窪窪，才悠悠然一收鞭子，哼著小曲兒走出密道。
    結果，傾城手才剛剛碰到開門機關，還沒等扭，暗門就咯吱咯吱的挪開了。
    露出一張相當漂亮且精明的臉。
    事出實在太突然，女子很明顯沒有想到還有人偷兒膽大包天到趁著有人偷襲衛家還敢溜進來找鳳凰金翎。
    而傾城則是明顯沒有想通衛家已經被自家姐姐領著人快打成漏水篩子了，小少夫人怎麼還有心情來一個人鑽密道玩兒，更何況這條密道又不是往外跑的。
    “你……”
    柳星塵總算反應過來，長劍蒼啷出手，對準傾城。
    相比之下傾城反應則要淡定很多，一副喜出望外他鄉見同行的表情，上前作勢就要拉柳星塵，“你也是接了萬賊大會帖子的？裏麵沒有，不用進去找了。”
    柳星塵：“……”
    “……是……是麼？”最後徹底大徹大悟傾城估計是把她當偷盜同行了的衛小少夫人決定順勢而為，套出點信息之後再滅她的口，“但是這是最後一個密道了，其他的我也都看過了，都沒有。”
    傾城：“……”
    她都已經做好了自己沒賭對馬上一匕首刺死柳星塵的打算了，大不了就是和鳳兮解釋一下事出突然我沒法把她活著交到你手上，沒想到她到底還真存了私心，是衝著鳳凰金翎來的。
    “等等，那邊怎麼了？”傾城突然偏過腦袋往主屋的方向仔細聽了聽，“我進來時還沒事，那是衛家主宅的方向吧，怎麼那麼吵？”
    “不知道，你來多久了？”不得不說柳星塵的撒謊技術在經曆了最初錯愕的生澀之後，其實也是相當的圓熟的，隻不過是沒碰對撒謊的對象。
    傾城一臉沮喪的搖搖頭，手裏捏著鞭子走上台階，“還是不知道鳳凰金翎放在……”
    一直放在袖子裏的左手突然抬起來，食指伸出，帶著一枚很沉沉的鐵指環，平平的隨手指了一個方向。
    濃香襲來，柳星塵連話都沒來得及聽完就倒了。
    “唉，可惜了。”傾城蹲下身子，意猶未盡的拿匕首拍了拍她的臉，“誰讓我答應了要留著你不能殺呢，便宜你了。”
    等到傾城繞了一圈轉去側院找到鳳兮把遍尋不獲的衛小少夫人塞給他又匆匆跑去主宅時，衛卿手下的三分之一家丁已經被側院後知後覺響起來的淒厲救命聲給喊跑了，傾國正盡心盡力領著四五個人的從屋子裏把衛老太太往屋外趕。
    於混亂之中，碧鳶突然一下子竄出來，激動萬分的一把拖住傾城左手。
    “我的二小姐哎，你可總算是來了。”
    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