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薛燼和傾城解釋清楚，再等到簫陌上朝的軟輿抬出了大門，再等到簫陌被人簇擁著走下台階，再等到簫陌給傾城解釋清楚，為王府盡忠了二十餘年的資深管家已經是有出氣沒進氣了。
    “得罪了，孫伯。”傾城指揮著下人把管家扒得個一絲不掛再扔進大桶裏，下麵塞柴，桶裏放水，水裏添藥。
    才剛剛被傾城一指頭戳醒的管家就是心理素質再好，也沒見過有人能膽大包天的在王府裏架火煮人吃，甫一看清楚周遭形勢，頓時又哆嗦著撅了過去。
    傾城拍拍薛燼，“交給你了，注意水不要太涼，等藥顏色變混了，再換水繼續煮。”
    薛燼瞪了一眼圍了一圈伺候兼看熱鬧的下人，“你們聽清了？”
    傾城晃著腦袋，抬腳就走。
    “哎哎哎，別走啊。”薛燼趕緊追上，一把抓住傾城往回拖，“孫伯今天絕對不能倒，王爺晚上開宴，準備的事情都得從他手裏過。”
    傾城回頭，小眼神相當無辜，“本來就已經把他救醒了，現在他自己暈過去，我也沒辦法。”
    薛燼：“……”
    他聽過不少關於流水閣主神秘莫測喜好難定性格詭異行事無常的傳聞，但他從來不知道，流水閣主還可以……把沒臉沒皮演繹到這般正兒八經的淋漓盡致的境界！
    “先生，這是俯湘院寧夫人送來的禮物，東海夜明珠一串請先生過目。”
    “先生，楓林院菱夫人送來上好古硯一方，請先生過目。”
    “碧蘿院芷夫人送織錦屏風一架，請先生過目。”
    “先生托喬院……”
    “先生……”
    “先生……”
    傾城坐在簫陌給自己單獨劃出來的小院子裏，看著自己的新手下絡繹不絕的把偷摸塞過來的禮物全搬到自己麵前一一過目，突然間，後悔了。
    她後悔，自己為啥不在前麵看著煮孫伯的火啊……
    簫陌到底是娶了多少個夫人多少個侍妾結了多少個露水姻緣啊。
    傾城覺得自己，在收禮收到手軟的這個瞬間，理解了那位側妃娘娘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宰掉蘇如意的心情了。
    恐怕她針對的壓根就不是蘇如意，而是針對所有正在和她搶男人和將要和她搶男人的一切女人……
    而這在傾城看來，真的是，相當的，情有可原。
    “行了錦緞。”傾城頗有些頭痛的皺起眉頭，“不用念了，都退回去。”
    一幹正在院子裏晃蕩忙活的丫頭小廝們齊刷刷停了手裏的活計，對視一眼，全數看向站在傾城身邊拿著單子的大丫頭。
    錦緞微微皺起眉頭，卻在下一秒看向傾城時又恢複成溫柔可親和藹柔順的模樣，行了一禮，扭頭時又衝戳在門口舉著東西不知道到底該抬進來還是丟出去的倆小廝丟了個眼色，“是，先生。”
    一幹丫頭頓時和吃了定心丸似地，又開始掃地澆花喂鳥抹欄杆的忙活。
    傾城覺得，自己就像個局外人，盡在旁邊看人打啞謎了。
    “錦……芍，把這幾包藥給如意夫人送過去。”傾城一個下午就在藥材堆裏翻翻揀揀，把該用的常用的都放在一堆，又把貴重的稀少的都堆到另一個角落，以備隨時跑路帶走之需，招呼了一個小廝進來替自己磨藥，剛想叫錦緞，就想起那丫頭被自己支去了簫陌那兒送剛列出來的藥物補充清單。
    一直候在門口的俏丫頭臉色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好看，磨蹭了半天，直到傾城等得不耐煩，抬起頭來時才慢吞吞的走過來，“先生，是送去給綠玉院如意夫人？”
    傾城直接把藥包往錦芍手裏一塞，裝著壓根就沒注意到她在給自己使臉子，“難道說府上還有兩個如意夫人？王爺吩咐過，務必回來就把藥配好。”
    錦芍頗為怨念的斜眼瞅著地上，半天才抱著藥走了。
    傾城看了眼蹲在地上碾藥正碾得歡生的小廝，“王府的丫頭……都這麼不喜歡跑腿麼？”
    不僅不喜歡跑腿，而且還實打實的把心情寫在臉上，就不像錦緞那樣，明著自己做的事情不如她的意，她照樣還是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典型的女人中的女人，隻可惜生了個下等命。
    小廝手裏的藥碾子猛的一歪，差點滑脫手。
    “……先生，大概，如果您要派錦芍姑娘送藥給菱夫人，她會很樂意。”
    傾城頓悟。
    “那你樂意給誰送藥？”
    所謂現學現賣，說的就是傾城這樣的例子。
    小廝手裏的藥碾子是徹底的落了地，抬起頭和看天外來客一樣看著傾城，“……我……我給先生送藥，樂意。”
    傾城：“……”
    表忠心麼，這也忒明顯了點。
    太過於機靈，不是有潛力培養的好苗子。
    傾城放棄了表麵拉攏此小廝的願望。
    “把那藥碾丟了，再去找個幹淨的來。”眼瞅著那小廝往把還沾著藥汁的碾子撿起來，往衣服上左右蹭蹭就又打算放進石槽裏，傾城一拐棍就抽了下去。
    小院子裏單獨有個房間，說是雜物房，但實際上是禮品堆，錦緞讓人把所有送來的東西都堆在了裏麵，連帶著禮品單子。
    傾城很容易就翻到了那本賬冊，包括誰接了送進來的都有記錄。
    菱夫人的古硯後麵，字跡娟秀，寫的恰恰是錦芍。
    錦緞回來時見傾城正坐在藥堆裏翻禮品收受記錄冊，心裏頓時一陣寬慰，總算是悟了。
    “回來了？”傾城聽見腳步響，合上手中冊子。
    “是的，先生，王爺說，先生要的那些東西，明天派人送來。”錦緞一放心，麵上笑容的溫柔程度變立時大了些，款款扭著腰走上來，在離傾城還有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傾城點點頭，不置可否，隨手把冊子傾身遞給錦緞。
    美男計對他都沒用，何況美女乎……
    首席丫頭趕緊上前一步，接了聽令。
    禮物的留用和閑置，包括退回都表示了收禮之人要站在哪方陣營，傾城一上來先給蘇如意送藥還可以解釋成他們一路同行外加王爺的命令，那麼現在傾城所說的話也就完全代表的是她自己的態度了。
    “我去看過禮物了，都很不錯。”傾城看了錦緞一眼，“剛才不是說過了，全部都退回去，怎麼還在這裏？”
    錦緞一臉的溫柔，頓時沒刹住車，僵掉了。
    不該啊，明明剛剛還在研究禮單子……
    抬眼看向傾城，又低頭看了眼禮單子，又抬眼看了眼傾城，又低頭看看禮單，錦緞終於又把單子給遞了回去，“先生……這……”
    傾城不接，盯著麵前溫柔得和水似地美婢，“再去告訴一趟王爺，我突然想起來，這院子裏還缺樣東西。”
    想了想，看著錦緞還在猶猶豫豫的發呆，傾城幹脆趁熱打鐵，“或者這樣東西，你去回給側妃娘娘也可以。”
    “……是院子裏缺了什麼麼，先生？”錦緞被傾城接二連三的不上道打擊得搖搖欲墜，順著傾城的話就問了下來，“王爺說過，如果先生生活上缺了什麼，找孫管家支銀子就好。”
    “那等孫伯醒了你去告訴他。”傾城故意放慢了語速，“我這裏，缺條狗，品種不限，越凶越好。”
    錦緞咕咚一聲，倒了。
    小廝手裏的新藥碾再次自由落體，連帶著打翻了一邊好不容易才磨好了的一缽藥。
    傾城一眼掃過去，小廝都不用再吩咐，連滾帶爬的就衝出去尋新的藥碾了。
    一時之間關於傾城青霜院，流言四起。
    先前還有點靠譜是王爺極為信任此人，以至於此人無法無天，在院內養條惡犬，閉門謝客。
    再後來就變成此人與蘇如意結盟，贏得王爺信任。
    再後來是此人與蘇如意有染，王爺愛極蘇如意，投鼠忌器不敢動他。
    最後竟然演變成了，王爺與此人有染，蘇如意不過是個幌子……
    而這所有流言的最終完稿，隻用了短短一天。
    流水閣主成了欒寵，簫陌成了斷袖，簫陌的女人們成了獨守空閨的怨婦，側妃成了被架空的可憐女子。
    青霜小院徹底的門庭冷落車馬稀，再沒了哪個寵妾敢上門來與傾城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