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是在十三番隊的後院裏。
    我想，那或許就是一切感情的開始吧。
    在那之前，我已經聽到很多隊員說起，浮竹隊長最近幫忙照看的那個孩子來自五番隊，小姑娘機靈可愛討人喜歡，偶爾也調皮搗蛋喜歡惡作劇作弄人，可沒幾天就被隊員們當成了開心果。
    這樣的印象下，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姑娘。
    在那棵後院的樹下，那個小女孩明明看起來隻有四五歲，臉龐稚嫩身材嬌小。
    可卻彌漫著那樣一種憂傷到讓人心疼的氛圍。
    我當時就站在隊舍的轉角，她並沒有看到我，因此隻是仰著頭不知在看什麼，空蕩蕩的院子裏，那時候隻有她一個人。
    也許正是因為那樣的初見，我才能敏銳的發現，後來她眼睛裏的笑意和喜悅其實是多麼脆弱。
    明明隻是個孩子，為什麼會有那樣曆經哀痛的眼神？
    我那時還沒有想要了解她的身世，隻是覺得，小孩子可能總會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也許那個孩子以前遇到過什麼傷心的事情，那麼就應該說出來，畢竟我們比她大，或許能夠幫得上她的忙。
    於是我跟她說，有的時候，多相信身邊的人一點也沒有關係，我跟她說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想哭的時候，就徹徹底底的哭。
    可她竟然生氣了。
    不，或者說，應該是憤怒。
    “誌波海燕，你不是救世主。”
    她臨走時留下的那句話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淡漠，完完全全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眼神。
    那一刻我才突然知曉，那個女孩兒的悲傷絕不是簡單的悲傷。
    不然，就不會被傷害的寧願用這樣冷漠而戒備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後來，她失蹤了。
    整整十年。
    我擔心，焦急的尋找，失望，難過。
    可那時，我也隻不過把她當做需要人疼愛的孩子。
    直到十年後，她回來了。
    真央靈術院的門口，那個熟悉的靈壓不是不讓我驚喜的，被一堆女孩子圍在中間，我卻敏銳的看到了她——死丫頭竟然還想跑？莫非是不想看到我？還是……不敢看到我？
    不過，最後一個選項我也隻是猜猜而已，可她卻對我說了對不起。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她變了。
    那一瞬間我也意識到，她從來就不是個孩子。
    那一瞬間我同樣意識到，或許……她從前的一切表現，隻是為了逃避。
    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感覺，隻是她小心翼翼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我，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的時候，說謝謝你的時候，我恍然感覺到了這一切。
    這十年間發生了什麼，才讓她終於對這裏有了歸屬感。
    才讓她終於肯承認和允許自己接受我的關心，不再固執的守著自己的世界不讓任何人靠近。
    那一刹那，我竟然發現自己的心理有淡淡的不自在。
    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坦率，還是因為……讓她這樣想的人，不是我。
    後來，我們的交往密切了起來。
    但那時我以為，我隻不過把她當成了需要自己照顧和教導的後輩。
    我知道她喜歡吃鯛魚燒，喜歡看她捧著熱騰騰的鯛魚燒吃的一臉滿足的樣子；我和她一起去看望她同學的弟弟，看著她站在一旁的表情疼惜，卻又透著些許的悲憫；我總喜歡揉亂她的發，憑借著身高優勢輕鬆的按住她的發頂，感受著那裏柔軟而細膩的觸感，看著她露出一臉吃癟的表情或者直接紮毛，我想，這才是孩子才應該有的表情，不需要那麼多複雜的思緒，隻要簡簡單單的表現出她的喜悅或者氣憤就好；我能輕易的感覺出她情緒的波動——也許是她在我麵前沒有想過要隱藏，我告訴她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未來的一切不可預測，我告訴她有什麼事，可以對我說。
    我對她笑，看著她眼睛有些泛紅再不自在的低下頭去，看著她倔強固執的守著自己似乎是一直不願啟齒的煩心事，看著她側過身子，眼神中有微微的迷茫。
    我知道，那一刻的感覺，叫做心疼。
    而那一瞬間唯一想做的，是把眼前這個孩子擁入懷裏，給她一個依靠。
    實習麵試的時候，她說她的父母被虛所殺，我當然相信了。
    直到去了現世，直到親自為她擋住了那一刀，直到看到了她那一瞬間眼中的絕望和不甘心，直到明了了她的身世沒有那麼簡單。
    可我卻沒有生氣她騙我。
    因為擋在她麵前的那一瞬間，我知道就算我死，都要保護住她。
    不是作為一個前輩或者上司，甚至不是作為一個朋友。
    而是一個男人。
    因為那時候她的眼神，她遍體鱗傷的不甘，讓我刹那間覺得心髒都要被撕裂般的恐懼和疼痛。
    她不能死。
    即便為此要付出的代價是我的生命。
    後來的相處，我們就像是突然沒有了任何的隔閡。
    她理解我，理解我的想法，在我的家族遇到風浪的時候能夠輕易的猜到我的想法，給我建議。
    我偶爾會指導她訓練，帶她去流魂街各種好吃的居酒屋拉麵館，給她買鯛魚燒，並且繼續著吵吵鬧鬧的生活模式。
    我以為，生活會永遠這樣下去。
    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對她說出那句話。
    後來，美亞子成為了十三番隊的隊員。
    當她對我說什麼時候跟美亞子結婚的時候，我也依舊沒有氣憤，隻是無奈。
    “我把美亞子當妹妹，怎麼可能娶她呢……？”
    我想娶的是你——那時多想這麼說，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後來，美亞子送我生日禮物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她的靈壓。
    而過了沒幾天，她就申請去了現世。
    那場大雨裏，我以為，我見不到她最後一麵了。
    可終於感受到她的氣息，看到她的淚，聽著她和從前一樣惡狠狠卻沒有了底氣的話，我突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總算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我任性的告訴她我想說的，即便早就知道她的答案。
    “我喜歡你，鏡穀。”
    想要保護你，不讓你受傷和哭泣，不讓你再露出那種悲傷無依的表情，想看你的笑臉，看你生氣勃勃的生氣或者炸毛，看你毫無顧忌的跟我吵吵鬧鬧，看你吃紅豆鯛魚燒時滿足幸福的表情。
    這份感情從什麼時候萌芽早就已經無法考證，而等意識到的時候，早就已經無法自拔。
    可我未曾後悔，三十個春秋冬夏，三十年的日日夜夜裏，我都未曾後悔愛你這件事。
    下一世，希望先遇到你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