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卷:虛圈篇 第14章 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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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厚厚的沙層像是烏雲一般遮住了幾乎全部的光亮,視野所觸及的地方則全是一片昏暗和模糊,遠處傳來基力安隱約的吼聲。眼前幾百米的地方是高聳直入沙層的巨型石英樹根,再往前,便是濃鬱到化不開的黑暗。
陡峭高聳的石英質岩壁上,純白色的亞丘卡斯正獨自站在一個山洞的洞口。上方數百米的地方有一縷極細的月光從沙層和石英樹幹的縫隙掙紮著灑下來,那光線初時還算明亮,然而待照到眼前時卻已經剩下了隱約透明的乳白色,仿佛是被過於濃重的黑色吞噬掉了一樣,連空氣都是渾濁的。
葛力姆喬習慣性的甩了甩頭,湖藍色的雙眸卻好像染上了被微風拂過時的波瀾。
“哢”
身後傳來石子被踢到石壁上的聲響和窸窸窣窣的走動聲,他沒有轉過頭,直到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站定,帶著微弱卻熟悉的靈壓。
“喂,豹子,你到底怎麼了?”
白皙纖細的手突然在自己的眼前揮了揮,葛力姆喬的瞳孔下意識的一陣收縮——又沒能躲開。
這個問題,他或許已經在意和迷惑了一個月。
戰鬥和吞噬是虛的本能,而無數的戰鬥則練就了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經。虛圈是一個處處充滿了危機的地方,稍有疏忽就可能招致死亡——他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能夠在他周身一米之內出現的東西,從來都隻有食物或者敵人。
可這麼多次,這個人卻屢屢打破了他曾以為的這個習慣和原則。
最開始的時候隻是以為她動作太快,他又剛好因為受了傷才會反應速度下降。可他的傷在來到大虛之森之後的半個月就幾乎全部恢複,然而這種情況卻仍然無法改變。
她會突然間出現在他視野中,而他知道她沒有使用瞬步;她會突然間抓住他的尾巴或者一個爆栗砸到他的腦袋上,而他知道她沒有灌注任何靈力;她會突然像剛才這樣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來確認他沒有“神遊”,而他竟然沒有下意識的一口咬斷她那無比纖細的手腕。
某些煩躁而混亂的情緒猛然出現在腦海中,好像大腦中所有的神經都糾纏成一團亂麻,他甚至想是不是對著自己的腦袋發一記迷你型的虛閃就會不覺得那麼麻煩——
可事實上,他熟悉這種感覺。
或許是很久以前,也或許是不久以前,他也曾經體驗過這種感覺。
“喂!”
“砰!”
“嘶——好痛——”葛力姆喬實在忍不住的犯了個白眼,很不情願的把思緒撤回來然後轉過頭,看著麵前那個白癡一邊皺著眉一邊揉著自己被反作用力打痛了的手。
“你的皮為什麼這麼硬啊混蛋!”
“明明是你自己要打我的,”亞丘卡斯很不屑的挑挑眉,“再說你不是都打過好多遍了?每一次都被打痛你就不能長點記性?白癡——”
“你才是白癡!”小丫頭惡狠狠的抬起頭回嘴,耳邊的碎發隨著她的動作顫動幾下,像極了氣紮了毛的小動物。
“切。”葛力姆喬懶得跟她一般見識。
“切什麼切?話說你今天是怎麼了?”千楓象征性的揉了揉其實根本就沒那麼疼的手,盯住又轉過頭去的亞丘卡斯。
“往常這個時候你不是都跑到上麵吃虛去了?今天竟然還站在懸崖上眺望遠方作傷春悲秋狀,突然變得這麼文藝我好不習慣啊。”
身旁的豹子毫無所動,好像已經習慣了她詭異而奇怪的邏輯和用詞而選擇了自動忽略。
“啊……讓我想想,莫非今天你生日?或者今天是你老媽的祭日?啊不對虛是沒有這些東西的吧好像……”千楓自顧自的任思維無厘頭的東奔西跑。
“唔難道說你昨天晚上做惡夢了?”
女孩放大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葛力姆喬終於無奈的伸出爪子把她的腦袋拍開。
“嗚哇葛力姆喬你的爪子好軟!”雖然一個踉蹌的坐倒在地上,女孩卻瞬間睜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一眨不眨的盯住他的爪子。
這關注的重點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偏離正常人思維。
切,明明已經連人類的思維都偏離了啊……葛力姆喬暗暗的想,被人類這麼評價的虛估計整個虛圈就隻有他這麼一隻了。
“趕緊給我從地上站起來,這衣服要是弄破了我可不會再去給你找一件了!”
眼角餘光瞥到她盯著他的爪子饒有興趣的目光不由得一個冷顫,他終於轉過頭去惡狠狠的轉移她的注意力,卻看到那雙狡黠的眸子在片刻的怔愣後露出更加狡猾的神色。
“啊咧?不是說是偶然撿到的?原來是‘特意’去給我找的麼?”特意兩個字還強調一般的加重了語氣。
“呃……”葛力姆喬霎時一愣,隨後竟然猛地扭過頭去,頗有幾分不自然和惱羞成怒的意思。
“噗哈哈哈——葛力姆喬你太可愛了——”千楓則是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煩死了,給我閉嘴!”惡狠狠的聲音聽起來卻沒有絲毫底氣。千楓不由得笑得更大聲,簡直連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葛力姆喬忍無可忍的轉過頭來,卻看到麵前的女孩正隨意的坐在地上,一向靈動的雙眼都笑的像兩條縫,纖細的手指舉起擱在眼角,仿佛是在拭去笑出來的淚珠。
“不行——笑死我了——所以你要坦率一點嘛葛力姆喬君~坦率一點才可愛啊~哈哈哈——”
連永遠都是死一般寂靜的空間裏都似乎被她的笑聲感染上一層生命力。
“有那麼好笑麼……”葛力姆喬不爽的咕噥一句,心中的怒氣卻已經不經意的消失掉了。
對了,就是這樣。
雖然這種看起來神經兮兮又思維奇特的她讓人依然很是抓狂,但果然是這樣的表情,才讓人看起來不那麼不爽吧,他想。
在人類中,似乎有一種感情叫做,悲傷?
他想起一個月前,漫天的黃沙中她脆弱的身影和眼神。以及剛剛,她在睡夢中緊緊抓住被子的手,微微蹙緊的眉,以及眼角像水晶一樣透明的淚水。
他從來不會同情弱者。他討厭那種弱小無力的表情。
而相比之下,果然還是在救下他時自信而略帶驕傲的笑容、發出那記鬼道時明亮的像有火焰跳躍一樣的雙眸,和現在這樣的神情,才更加適合她。
“喂,葛力姆喬,你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嗎?”過了一會兒,千楓似乎終於止了笑。
她拍了拍胸口順順氣,眼神卻極認真的看向身邊的亞丘卡斯。
“比如你愛上了某隻雌性的亞丘卡斯之類的?沒關係你可以盡情的追求你的幸福的。就算對方是什麼瓦史托德也沒有關係,你就跟她說我是要成為虛圈之王的男人……啊不,我是要成為虛圈之王的亞丘卡斯,以我多年經驗看來,這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喲~”
她語速很快笑的也極其無辜,仿佛沒看到麵前的虛腦袋上瞬間出現的十字路口。
“你的腦子裏還有什麼正常的想法嗎?”
“我的想法都很正常啊,”千楓說完就停住了話,懶懶的盤起腿,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視線卻一直膠著在他身上,頗有一副你不說我就一直坐在這裏的架勢。
雖然那“件”跑了挺遠才從某具骸骨身上拔下來的衣服被壓在那姑娘屁股地下也讓他覺得微微不爽……不過,
葛力姆喬依然決定忽略,可幾分鍾後那直勾勾的視線卻還是絲毫沒有轉移的跡象。
“好奇可不是什麼好事,人類。”他於是略低沉的拋出這麼一句,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恐嚇。
“嘛,我這種人遇上好事才叫奇怪吧。”她絲毫不吃他這一套,輕快的語氣若無其事,然而那話語中,無意識的包含著的淡淡的習以為常。
葛力姆喬一瞬間驚奇於自己竟然能捕捉到如此細微的情緒,隨後,是剛剛已經被他壓下的熟悉的煩躁。
他微微散了目光,於是餘光看到她專注而認真的眼眸正定在他的身上一眨都不眨,兩臂交叉著抱在胸前,露出的纖細的手腕上還有不甚清晰但仍然存在的齒痕。
真是敗給她了。
“那個人,是誰?”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啊?”這回輪到千楓一愣。
“……EN……?”他模糊的發出一個音節,然而那發音中卻有著絲縷不協調,仿佛他在說的是另外一種語言。
“EN……?”千楓疑惑的重複了一下,片刻之後卻微微長大了嘴巴。
他說的是……湮?
良久,葛力姆喬聽到身邊傳來一聲和平時完全不同的淡笑。
於是他沒有轉過頭。
“是湮——啦,你這隻笨蛋豹子。”千楓輕聲道。
“切……我怎麼知道到底是什麼……”雖然這樣說,葛力姆喬卻還是感覺到了微微的不自然。
該死的,果然不應該問出來的。
原來是這樣,應該是做夢的時候叫出了湮的名字吧,她習慣性的用了中文發音,所以那家夥才說的這麼奇怪。
而——他其實是敏銳的看出她在做什麼夢而心緒不寧,所以才故意把她吵醒,讓她不至於在夢境中沉溺。
坐在地上抱著膝,千楓注視著麵前的豹子明顯有些局促的反應,從剛剛在山洞裏時就一直纏繞在心裏的煩悶感突然就緩緩的平靜了下來。
“恩……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吧,對我來說。”她的話中微微帶著懷念一般的笑意,輕軟的語調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無比清晰。
“嘛……應該是,最重要的人。”